随着医术的精进,尤其是对毒理认识的加深,沈怜星心中那个关于母亲病情的疑团越来越大。
母亲当年的病症来得突然且凶猛,症状也与寻常的郁结于心、积劳成疾有所不同。
只是当年她医术浅薄,无法确认。
如今,她自觉已非吴下阿蒙,是时候再次为母亲进行一次彻底的诊察了。
这日,天气晴好,苏秦月的精神也还算不错,靠在躺椅上,看着女儿在院子里整理新晒的药材。阳光洒在沈怜星专注的侧脸上,苏秦月眼中满是欣慰。
“星儿,歇歇吧,别累着了。”
苏秦月柔声道。沈怜星放下手中的药材,走到母亲身边,微笑道:“娘,我不累。趁着今日您精神好,让女儿再给您仔细诊诊脉,看看恢复得如何了,可好?”
苏秦月自然是无有不允,伸出了瘦弱的手腕。
沈怜星净了手,屏息凝神,三根手指轻轻搭在母亲的手腕上。
她的神情专注而严肃,不同于以往只是探查脉象的虚实浮沉,这一次,她将师父所授的“内息探脉”之法运转到极致,一丝极细微的、源自墨千秋独特运气法门的内息,顺着她的指尖,悄然渡入苏秦月的经脉之中,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游走于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起初,脉象依旧显示着长年重病带来的虚弱、气血两亏。
但随着时间的推延,沈怜星的眉头渐渐蹙紧,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不对!这脉象深处,隐藏着一种极其隐晦、却又异常顽固的滞涩之感。
这种滞涩,并非源于脏腑本身的衰败,更像是被某种外来的物质所侵蚀、阻塞!
尤其是在心脉和肝肾经络之处,这种滞涩感更为明显,如同清澈的溪流中被投入了无形的泥沙。
她的内息继续深入探查,捕捉着那丝异常。
忽然,在那滞涩之感最为浓郁的心脉附近,她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阴寒中带着一丝诡异甜腥的气息!
这气息,与她所知的所有病症产生的内生邪气都截然不同!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
毒!母亲体内有毒!而且还是一种极其高明、极其隐蔽的慢性毒药!
这毒性潜伏极深,与母亲本身虚弱的气血几乎融为一体,若非她医术大进,又得了师父的独门探脉之术,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毒药缓慢而持续地侵蚀着母亲的心脉和肝肾,破坏着她的生机,使得她身体无法真正康复,常年缠绵病榻,症状与重症虚劳几乎一模一样!
难怪……难怪之前请了那么多大夫,用了那么多名贵药材,母亲的病情却始终反反复复,不见根本好转!原来根源在此!
沈怜星猛地收回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巨大的震惊、愤怒、以及后知后觉的恐惧,如同冰水般浇遍她的全身。
“星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苏秦月察觉到女儿的异常,担忧地问道。
沈怜星看着母亲关切而茫然的脸,看着她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模样,想到这十年来母女二人所受的苦楚,想到自己差点就永远被蒙在鼓里,让母亲含冤而逝……
一股锥心刺骨的痛楚和滔天的恨意,瞬间淹没了她!她张了张嘴,想告诉母亲真相,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不能现在说!母亲身体如此虚弱,如何能承受得住这晴天霹雳般的打击?
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没……没什么,娘。可能是女儿有些累了。脉象……脉象比之前平稳了些,还需继续调养。您好好休息,女儿去给您煎药。”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冲出了房间。
跑到院中无人的角落,沈怜星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不是病,是毒!竟然是毒!是谁?是谁如此狠毒,对一个温婉与世无争的妇人,下此毒手?要用这种缓慢而痛苦的方式,折磨她十年之久?!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柳氏!除了她,还有谁?!
这一刻,沈怜星对柳氏、对永安侯府那一家子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这仇恨,不再是源于幼年的欺负和放逐,而是源于这谋财害命、长达十年的毒杀!
她擦干眼泪,眼中燃起的是冰冷而决绝的火焰。
查!必须查清楚!查清毒药的来源,找到确凿的证据!然后,她要让下毒之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