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终于驶回了督公府,在那两扇如同巨兽口部般缓缓开启的朱漆大门前停下。
沈怜星在桃花的搀扶下,麻木地走下马车。
秋夜的寒风瞬间包裹了她单薄的身体,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也让她那几乎被泪水淹没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抬起头,望着眼前这座在夜色中灯火通明、却更显森严压抑的府邸,一种深入骨髓的疲倦和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这里。
而母亲,依旧生死未卜地留在那座虎狼之穴。
宫寒渊的马车也停了下来。
他并未立刻下车,车帘掀开,首先下来的是脸色难看的崔丙安。
崔丙安看了沈怜星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摇了摇头,径直快步离开了,仿佛多停留一刻都难以忍受。
随后,宫寒渊才缓步下了马车。
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冷硬如铁的模样,甚至没有看沈怜星一眼,便朝着府内走去。
沈怜星低垂着头,默默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影子。
霍刚等人则无声地散开,消失在周围的阴影里,但沈怜星知道,监视无处不在。一路无话。
穿过重重庭院回廊,眼看就要走到沈怜星所住的院落门口。
就在沈怜星准备福身告退,回到那个暂时能让她喘息片刻的囚笼时,走在前面的宫寒渊,脚步却忽然顿住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身,手臂随意地一扬。
一个不大的、用普通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啪”地一声,轻飘飘地落在了沈怜星脚前的青石板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沈怜星和桃花都愣住了。
沈怜星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那个毫不起眼的纸包,眼中充满了茫然和警惕。
这是什么?他又想出了什么新的折磨人的花样?
就在这时,宫寒渊那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清晰地钻入她的耳中:“或许有用。”只有这四个字。
说完,他不再停留,墨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通往书房方向的回廊尽头,仿佛刚才那随手一掷,只是丢弃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沈怜星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油纸包。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从纸包上掠过,更添了几分诡异。
“小姐……这……”桃花也看着那纸包,脸上充满了不安,“督公他……这是什么意思?”
沈怜星没有回答。
她的心跳,不知为何,突然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一种莫名的、混合着恐惧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希冀,从心底升起。
“或许有用”……对什么有用?难道……一个荒谬却又让她心跳骤停的猜想,猛地闯入她的脑海!
她几乎是颤抖着,蹲下身,伸出因为紧张而再次变得冰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个油纸包。
入手很轻,里面似乎是些粉末状或者小颗粒的东西。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无法抑制那强烈的好奇和那丝微弱的希望,就着院落门口悬挂的灯笼投下的昏暗光线,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一层层地,拆开了那包裹得严实的油纸。
当最后一层油纸被揭开,看清里面包裹的东西时,沈怜星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骤然停止!
油纸里,并非什么骇人的毒物,而是几样看起来十分寻常的东西:一小撮颜色暗沉、带着特殊气味的药渣;几片干枯的、形状奇特的花瓣;还有一小块沾染着些许污渍的、看似普通的棉布。
这些东西……沈怜星的心脏狂跳起来!
她是医者,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药渣中的几味药材,正是与她判断母亲所中之毒相关的几味辅药!
而那干枯的花瓣,如果她没认错,是一种名为“鬼灯笼”的罕见毒花的花瓣,其汁液有麻痹神经、侵蚀脏腑之效!
至于那块棉布……她将棉布凑到鼻尖,仔细嗅了嗅。
除了灰尘和一股淡淡的霉味,她还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母亲身上毒素气味同源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息!
这……这些是……证据?!是柳氏用来给母亲下毒的部分药材和沾染了毒物的物品?!
宫寒渊他……他竟然给了她这个?!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明明冷酷地将她从母亲身边带走,明明对她的哀求无动于衷,为什么又会暗中收集这些,然后以这样一种近乎施舍和戏弄的方式丢给她?!
沈怜星紧紧攥着那个油纸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巨大的震惊、困惑、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心中疯狂冲撞。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