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朝会的争论余音未散,李斯力排众议批准郑国渠整修延伸工程的诏书,已随着驿马的蹄声传遍关中各郡县。当“征调民夫三万、工匠五千,即刻启动郑国渠工程”的政令下达时,庞大的帝国机器瞬间围绕这项宏伟计划高效运转——少府清点国库物资,将粮草、铁具、绳索源源不断运往工地;内史统筹郡县人力,按户籍编排民夫队伍;工官带着郑泽绘制的图纸,提前奔赴各工段勘察定界。尽管朝堂上仍有“劳民伤财”“恐误农时”的杂音,但李斯站在相府的高台上,望着西去的粮车队伍,目光坚定:“一时之劳,换万世之安,此乃帝国根本之策。”
工程严格遵循郑泽的规划,以“先固主渠、再开支渠、后筑陂塘”的顺序分期推进。最先启动的是原有主渠道的清淤加固工程,恰逢关中冬闲时节,数以万计的民夫多是本地农户,他们裹着粗布棉袄,扛着铁锸、耒耜聚集在渠畔。“咱种了一辈子地,哪年不盼着渠水足?”高陵县的老农王二柱挥着锸子挖起渠底的淤泥,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干劲,“如今官府给粮给工钱,修渠也是修自家的田,咱能不使劲?”官吏们按工段划分区域,插着不同颜色的旗帜调度,民夫们三人一组,一人挖淤、一人运土、一人夯堤,号子声此起彼伏,在冬日的旷野里格外嘹亮。仅用两个月,下游最严重的七处淤塞段便清理完毕,夯筑后的堤岸比原先高出三尺,外侧砌着的青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如巨龙般守护着渠水畅通。
开春后,工程进入第二阶段:三条新支渠开凿与上游陂塘动工。少府调集了三十余名精通营造的工匠,将军工领域的技术改良后应用于水利——原本的木夯包上了铁皮,夯土效率提升三成;工匠们带着改进的矩尺与水准器,在坡地上精准测量坡度,确保支渠水流顺畅;陂塘坝基施工时,更是采用了“分层夯筑”法,每层铺土五寸,夯实后再铺下一层,确保坝体坚不可摧。郑泽每日奔波于各工地,深褐色的官服上沾满尘土,他蹲在支渠的边坡旁,用手丈量着坡度:“再缓两度,水流更稳,也能减少冲刷。”工匠们立刻调整工具,将边坡修整得更加平缓。
时光倏忽而过,转眼便是次年秋收。这一年关中春夏遭遇罕见干旱,渭水支流多处断流,不少靠天吃饭的农户愁眉不展。但首批完成清淤的主渠道与北支渠却发挥了奇效——陂塘虽未完工,但其临时蓄水设施已能补充水源,渠水顺着畅通的主渠奔涌而下,再通过北支渠的梯级水闸,源源不断地流向嵯峨台地的万顷农田。站在田埂上望去,灌溉区的小麦长势喜人,穗大粒满;而不远处未灌溉的地块,禾苗却枯黄矮小。秋收时节,王二柱家的粮仓比往年多堆了两成粮食,他捧着金灿灿的麦粒,拉着前来巡查的郑泽连连作揖:“大人,您可是救了咱关中百姓啊!”这样的场景在关中各地上演,民间对朝廷的赞誉之声如渠水般绵延不绝,连当初反对工程的大臣,也在亲眼见了丰收景象后缄口不言。
这场水利工程的利,远不止于眼前的丰收。它如同一颗深埋关中的种子,正悄然萌发着长远的生机:
抗旱防灾能力空前提升:往昔关中每遇大旱,便有流民四起,如今陂塘与渠网形成的“蓄调输”系统,可抵御连续三年干旱,帝国核心区的粮食安全有了铁一般的保障,再无“粮荒动摇民心”之虞。
耕地面积大幅拓展:三条支渠贯通后,近万顷“望天田”变为高产良田,每亩增收两百斤,每年可为国库多缴粮两百万石,成为帝国新的“粮袋子”与“钱袋子”。
生态环境持续改善:纵横交错的水渠滋养了干涸的土地,渠畔渐渐长出芦苇、蒲草,引来水鸟栖息;局部气候也愈发湿润,往年常见的沙尘天气变少,关中“天府之国”的美誉愈发名副其实。
百年基业泽被后世:这座以夯土、青石筑就的水利工程,只要定期维护,便能持续发挥效益。后世子孙无需再受干旱之苦,只需循着渠水的脉络,便能耕耘出满仓的收成,真正实现“利在千秋”。
深秋时节,李斯特意来到郑国渠畔。此时陂塘已基本完工,站在坝顶远眺,泾水如一条碧绿的绸带注入陂塘,再通过涵洞缓缓流入主渠;下游的田野里,农户们正忙着播种冬麦,渠水顺着田埂的小口渗入土壤,滋润着新播的种子。风拂过李斯的衣袍,带着泥土与禾苗的清香,他望着眼前这幅生机勃勃的景象,心中满是欣慰。曾经朝堂上的争议、施工时的艰辛,此刻都化作了渠水中流淌的希望。他抬手抚摸着坝体上坚实的夯土,仿佛触摸到了帝国稳固的根基——自己“逆天改命”的理想,正通过这一条条奔涌的渠水,一点点变为现实。这渠水不仅滋润着关中的禾苗,更滋养着绵延不绝的国祚,向着千秋万代奔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