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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诸多针对丞相李斯的谣言中,有一条因其指向明确、类比刺耳而显得格外恶毒,传播也尤为迅猛。这条谣言的核心,便是将如今的李斯,与数十年前那位同样权倾朝野、最终却身败名裂的秦国丞相——吕不韦——相提并论,散布“丞相欲效吕不韦”的骇人听闻之语。

这谣言并非空口白话,而是精心罗织,试图从多个角度将李斯与吕不韦进行绑定:

其一,权势的类比。谣言称:“昔有吕不韦,以商贾之身,投资庄襄王,官至丞相,封文信侯,总揽国政,号称‘仲父’,权倾天下。今观李斯,亦由布衣而至丞相,先帝在时便深受倚重,如今更以顾命之尊,独掌朝纲,其权势之盛,比之昔年吕不韦,犹有过之!此非效吕不韦而何?”

这番对比,刻意忽略了吕不韦与李斯在执政理念、个人品行以及对国家贡献上的巨大差异,只抓住“布衣丞相”、“权倾朝野”这两个表面相似点大做文章,极具煽动性。

其二,与皇室关系的影射。这是谣言中最恶毒的部分。吕不韦与秦始皇生母赵姬的暧昧关系,以及其献嫪毐入宫引发的丑闻,是其一生无法洗刷的污点。谣言便含沙射影地暗示:“吕不韦当年与太后…嘿嘿,不清不楚,这才有了后来的滔天权势。如今李斯把持朝政,将太后与陛下置于深宫,外人难见,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他这般行事,难道不是欲效吕不韦故智,行控制皇室之实?”

这种毫无根据却极其下流的揣测,旨在从道德上彻底丑化李斯,激怒保皇派和重视礼法的儒生,其用心何其险恶!

其三,结局的预言。谣言最后往往不忘加上一个“警示”的尾巴:“吕不韦纵然权势熏天,最终又如何?还不是被始皇帝一纸诏令,逼得饮鸩自尽,身败名裂!如今李斯欲效吕不韦,其下场,恐怕也不会比吕不韦好到哪里去!尔等看着吧,待陛下成年亲政之日,便是他李斯族灭之时!”

这番说辞,既是在诅咒李斯,也是在恐吓那些依附于李斯的官员,试图从内部瓦解李斯的执政团队。

“丞相欲效吕不韦”的谣言,因其抓住了权力核心的敏感神经,并利用了吕不韦这个秦国历史上着名的反面教材,迅速成为了所有谣言中杀伤力最强、传播最广的一条。它不仅在市井间流传,甚至开始隐约渗透到一些中下层官吏的圈子中,引发了不少人的私下议论和猜测。

李斯很快便得知了这条针对他的、极其恶毒的谣言。当“吕不韦”这三个字传入他耳中时,即便是以他的城府,眼角也不由得猛地抽搐了一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吕不韦的结局,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条谣言的险恶用心。这不仅仅是在攻击他个人,更是在动摇他作为顾命大臣最根本的合法性基础——忠诚。

他意识到,旧贵族的这次舆论反扑,找到了一个极其精准的突破口。他必须立刻、有力地做出回应,否则,任由这谣言发酵,即使蒙恬依旧信任他,即使他掌控着权柄,也难免在朝野上下形成一种对他不利的“共识”,积毁销骨,众口铄金!

一场针对“效吕不韦”谣言的严厉反击,已在李斯心中酝酿。他要用行动和事实,彻底粉碎这恶毒的指控。

“丞相欲效吕不韦”的谣言,如同一根淬毒的尖刺,精准地瞄准了李斯与蒙恬这顾命大臣组合最脆弱的连接点。李斯深知,这种涉及权力、忠诚与历史影射的谣言,绝不能等闲视之,尤其不能让其在自己与蒙恬之间制造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猜忌。在这个权柄重于泰山的时刻,内部的裂痕将是致命的。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命人前往上将军府,以最郑重的礼节,邀请蒙恬过府一叙,言明有要事相商。

蒙恬很快便至。他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常服,眉宇间带着军人的刚毅,但眼神深处,似乎也藏着一丝因近日谣言而起的凝重。两人在丞相府秘密书房落座,屏退了所有侍从。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位帝国最高掌权者严肃的面容。

李斯没有绕任何圈子,他亲自为蒙恬斟上一杯温酒,然后开门见山,语气沉凝:“蒙将军,近日市井坊间,有些不堪入耳的谣言,想必将军也有所耳闻了吧?”

蒙恬端起酒杯,却没有喝,目光直视李斯:“丞相所指,可是那些将丞相与吕不韦相提并论的荒谬之言?”

“正是。”李斯坦然承认,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只有一片冷静的剖析,“此谣言恶毒之处,在于其并非空穴来风。它抓住了你我共同辅政,权势集中这一事实,更利用了吕不韦旧事,试图离间你我,动摇顾命之根基。”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诚恳地看着蒙恬:“蒙将军,今日请你前来,斯别无他意,只想与将军开诚布公,一叙肺腑之言。”

“斯,起于微末,得先帝简拔于草莽,委以丞相之重任。先帝知遇之恩,信任之重,斯虽肝脑涂地,难报万一!先帝临终托付江山幼主,斯跪地立誓,此生唯愿效仿周公,辅佐成王,稳定社稷,绝无半点不臣之心!”

他的声音带着真挚的情感,回忆起扶苏的信任与托付,眼眶不禁再次微红。

“至于权势,”李斯语气一转,变得锐利而坦荡,“不错,如今你我所掌权柄,确实重大。然此权非为私欲,实为国家!陛下冲龄,国本未固,内有六国遗孽虎视眈眈,外有匈奴窥伺边疆。若无重权在手,如何能稳定朝局,如何能号令天下,如何能抵御外侮?此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若拘泥于虚名,畏首畏尾,致使江山动荡,才是真正辜负了先帝所托!”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蒙恬:“蒙将军,你乃将门之后,世受国恩,忠勇贯日。先帝亦将幼主与江山托付于你。斯愿在此立誓,我李斯所有作为,皆为大秦社稷,为幼主陛下!若有丝毫效吕不韦之私心,天人共戮!斯更愿与将军约定,凡国之大事,必与将军共议共决,绝不自专!待陛下成年亲政之日,便是你我交还权柄,退享太平之时!不知将军,可信我李斯否?”

这一番开诚布公的肺腑之言,情真意切,理据充分,既表达了对蒙恬的绝对尊重,也阐明了自己掌权的必要性,更给出了未来的承诺。李斯将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至少是大部分)剖白于蒙恬面前,这是一种极大的信任,也是一种极高明的政治智慧。

蒙恬静静地听着,脸上的凝重之色渐渐化去。他本就是性情刚直、重视承诺之人,李斯的坦诚打动了他。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对着李斯郑重一揖:

“丞相开诚布公,恬感佩于心!那些谣言,不过宵小之辈蛊惑人心之语,恬从未放在心上!丞相之忠心,之才干,恬深知!先帝托付之重,你我心中了然。恬亦在此立誓,必与丞相同心同德,共扶社稷,共保陛下!外界流言,任其鼓噪,只要你我携手,便可定江山如磐石!”

两位顾命大臣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一场潜在的内部分裂危机,被李斯以开诚布公的方式,消弭于无形。他们的同盟,经历谣言的考验后,反而变得更加坚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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