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钟的余响还在穹顶盘旋,带着金石共振的嗡鸣,迟迟不肯消散。
凌尘踩着滚烫的沙粒走到场地中央,每一步都在沙面上留下半指深的脚印,随即又被风卷来的细沙浅浅覆盖。
他左掌斜握木斧,斧柄被掌心的汗浸得微潮,斧刃凝着层半透明的薄冰,冰纹如蛛网般蔓延。
随着他胸腔的起伏轻轻颤动,偶尔有细碎的冰碴顺着斧刃滑落,在沙地上砸出微小的凹痕。
右手垂在身侧,指尖萦绕的水汽丝丝缕缕,落在沙地上洇出半圈暗黑色的湿痕,像道无形的界碑,将他与对面的身影隔在两端。
对面的亚力克突然动了。
他肩头的巨剑“噌”地出鞘,剑鞘与剑脊摩擦出刺耳的金属鸣响。
猩红的能量顺着剑刃快速流淌,像活物般在锋刃上扭曲翻涌,在沙地上投下道蛇形的暗影。
不过三步,他左腿蹬地时沙石飞溅,右腿如弓般弹出。
整个魔竟已跨越十丈距离,巨剑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劈来。
轨迹简单到只剩道笔直的红光,却精准封死了凌尘前后左右四个闪避角度。
这是他惯用的起手式,右臂肌肉贲张如老树盘根,肩甲微微前倾。
摆明了要以力破巧,用绝对的速度与力量压垮对手的防线。
凌尘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尾因极致的专注泛起细密的红丝。
左脚猛地跺地,靴底与沙地碰撞发出“轰”的一声闷响。
沙地下瞬间窜出五道手臂粗细的冰棱,呈扇形挡在身前。
冰棱顶端尖锐如矛,表面凝结着细碎的冰花。
同时他腰身急拧,如陀螺般旋身侧避。
左腕翻转,木斧带着凛冽的寒气横扫而出。
斧刃与剑脊擦过的瞬间,冰屑与火星四溅,细碎的冰粒溅在他的面颊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铛!”震耳的碰撞声在角斗场里炸响,余音震得穹顶的灰尘簌簌下落。
凌尘只觉一股巨力顺着斧柄汹涌而来,虎口瞬间发麻,指节不受控制地颤抖,木斧险些脱手飞出。
他借着反震力道顺势闪退丈许,脚跟在沙地上犁出两道深沟,沙粒顺着靴筒灌入,磨得脚踝生疼。
直到后背撞上一道无形的气墙,才勉强稳住身形。
还未等他喘息,抬眼时,亚力克的巨剑已如影随形。
剑刃的猩红能量几乎要舔到他的鼻尖,灼热的气浪烫得他睫毛微颤。
“太慢了。”
亚力克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摩擦,粗粝中带着嘲讽。
手腕陡然翻转,巨剑突然变劈为刺。
剑尖的红光暴涨三尺,如毒蛇吐信般直取凌尘心口,剑风刮得他胸前的衣襟猎猎作响。
凌尘不退反进,猛地矮身,膝盖几乎贴住沙地,左手中的木斧在身前划出半圈水幕。
水汽在斧刃的寒气催化下瞬间凝结成盾,薄如蝉翼却泛着冷光。
剑尖刺在水盾上,激起层层涟漪,水盾以剑尖为中心向内凹陷,却始终未破。
他趁机拧身,右手五指快速结印,指尖划过空气时留下淡淡的水痕。
沙地上的水渍突然化作八道水箭,箭簇锋利如刃,贴着地面掠过,卷起细小的沙柱,目标直指亚力克的膝盖。
——那是巨剑士下盘转换时,膝盖微屈的短暂死角。
亚力克的反应快得惊人。
他脚尖轻点沙地,身形陡然拔高丈余,如鹰隼般悬于半空。
巨剑在身前划出道赤色弧线,剑气所过之处,水箭尽数被劈碎。
碎水溅落在他裸露的臂膀上,瞬间被体表蒸腾的热浪化作白雾。
左肩那道蜈蚣状的疤痕在热气中微微抽搐。
疤痕边缘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那是发力过度、旧伤欲裂的征兆。
凌尘捕捉到了这个细节,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他左手的木斧突然脱手,斧柄在掌心旋转半周后被猛地掷出,带着呼啸的风声飞向亚力克的面门。
斧刃旋转间冰屑纷飞,刻意吸引其注意力。
与此同时,右手猛地拍向地面,掌心与沙地接触的瞬间。
沙地里的水汽骤然汇聚,化作条水桶粗细的水龙。
龙首獠牙毕露,尾鳍拍打沙地溅起丈高沙浪,缠向亚力克悬在半空的右腿。
亚力克挥剑磕飞木斧,剑刃带起的劲风将木斧掀飞三丈远。
随即巨剑竖劈而下,将水龙劈成两段。
可就在他重心因劈砍而稍滞的刹那,凌尘已借着沙粒的反作用力欺近身侧。
右手精准接住倒飞而回的木斧,斧刃裹挟着冰与水的双重力量。
手臂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斜劈向他的左肩。
——那里的旧伤,正是他此刻最明显的破绽。
“找死!”
亚力克眼中红光暴涨,竟不闪不避,左肩硬生生撞向斧刃。
同时巨剑反转,剑柄带着千钧之力砸向凌尘的胸口。
他右臂青筋暴起,连带着肩甲都微微隆起,显然是打算以伤换命。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凌尘瞳孔骤缩,只能急收斧刃回防,木斧横在胸前,斧柄抵住心口。
“嘭”的一声闷响,剑柄狠狠砸在斧柄上。
巨力穿透木斧直传心口,凌尘只觉气血翻涌。
身形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在石墙上。
石屑簌簌落下,他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强行咽了回去。
亚力克也踉跄了半步,左肩的衣袍被斧刃划破,露出底下狰狞的疤痕。
旧伤处渗出暗红的血,顺着臂膀蜿蜒而下,滴落在沙地上瞬间凝成黑红色的小珠。
他却咧嘴露出森白的牙,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就这点力气?”
凌尘抹去嘴角的血沫,指腹沾染着温热的血迹,他握紧了木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斧刃的冰纹在刚才的碰撞中裂开数道细纹,却依旧泛着冷冽的寒光,冰屑顺着细纹缓缓渗出,又在斧刃上重新凝结。
他看着亚力克肩头不断渗出的血,眼底闪过丝冷意。
——第一轮交锋,他虽落了下风,却已摸清对方的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