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莫测身旁的苏挽晴，也正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她没有买股票，但她按照课堂上学到的模型，构建了一个蓝筹股的观察池。
此刻，她的观察池，绿得像一片草原。
而她偷偷加入观察列表的恒立实业，那个“涨停”的红色标签，刺眼得像一团火。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键盘。
不对。
不对劲。
如果说，莫测只是运气好，蒙对了恒立实业会因为政策利好而上涨……那还说得过去。
可是，这些蓝筹股和白马股的集体下跌呢？
洋河股份的业绩不及预期，康美药业的财务造假……这些都是周末才爆出来的消息。
资金从这些绩优股里疯狂出逃，涌入恒立实业那样的题材股……这是一种联动。
一种此消彼长的关系。
他不仅仅是预判了恒立实业的上涨。
他可能……连那些蓝筹股白马股的下跌都算到了。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像一缕冰冷的寒气，顺着苏挽晴的脊椎直冲大脑。
她遍体生寒。
如果真是这样，那已经不是分析，不是策略……
那是……全知。
苏挽晴猛地抬头，看向旁边的同桌。
莫测正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仿佛眼前这场牵动着无数人悲欢的资本博弈，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乏味的戏剧。
他感觉到了她的注视，转过头，对她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
苏挽晴的心脏漏跳一拍，慌乱地低下了头。
坐在讲台后的张教授，看着盘面走势，又瞥了一眼三人组那如丧考妣的表情，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价值投资错了吗？没有错。
选择蓝筹股、白马股错了吗？本身也没有错。
错在哪？
错在他们低估了A股的政策市属性，错在他们没想到，证监会能亲自下场拉偏架。
张教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教室后排那个悠闲靠在椅背上的身影。
莫测。
那个在他课堂上公然宣扬“市梦率”的狂妄学生。
难道，他真的对了吗？
这一刻，张教授坚守了半辈子的学术信仰，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同学们，我们来看一下今天的盘面。”
张教授清了清嗓子，声音干涩地试图挽尊：
“市场出现了比较大的分化，这是典型的……典型的非理性波动。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坚守价值投资的本心，不要被短期的情绪所左右……”
赵德柱的直播间弹幕炸了。
【来了来了，经典环节：给关灯吃面的韭菜灌鸡汤！】
【教授别念了，你心爱的白马股都快给你念绿了！】
【莫神！快！快起来打断他施法！】
莫测在后面听得直乐。
他甚至没抬头，只是懒洋洋地举起手。
张教授眼皮一跳，但还是点了他的名：“莫测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莫测站起身，环视全场，最后目光落在前排那三个僵硬的背影上。
“教授，我没问题。我就是想提醒一下王浩同学他们。”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了教室里那层尴尬的薄膜。
“别听教授的，赶紧割。再不割，午饭钱都没了。”
“噗——”
后排有同学没忍住笑出了声。
赵德柱的直播镜头猛地拉近，完美捕捉到了李梦琪瞬间涨红的脸，直播间瞬间爆炸。
【卧槽！莫神开团了！一开口就是AoE伤害！】
【杀人诛心！杀人还要诛心啊！】
【午饭钱都没了哈哈哈哈！笋！太笋了！山上的笋都被你夺完了！】
“莫测！”
李梦琪猛地站起来，转身怒视着他，眼圈通红：“你得意什么！你那就是赌博！是投机！你早晚会亏得血本无归！”
“哦？”莫测挑了挑眉，“我亏不亏我不知道，但你的模拟盘账户，已经亏了八个点了。再跌两个点，你的‘价投信仰’可就要跌停了哦。”
“你！”
王浩也站了起来，他强忍着怒火，试图用理智辩论：“莫测，我们买的是公司的未来，是价值！你们追的那些垃圾股，风停了，摔死的还是猪！”
“未来？”莫测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你们买的康美药业，未来在哪？在证监会的处罚公告里，还是在股民的集体诉讼里？”
当“康美药业”四个字被说出口时，苏挽晴的心脏骤然一缩。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她看着莫测，眼前的男生仿佛笼罩在一层迷雾中，强大，神秘，且……危险。
那不是分析，不是策略，是预言。
“一个真正的价值投资者，在它爆雷前就该把它从池子里扔出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抱着个炸弹等死。”
莫测的声音陡然变冷：“你们连最基本的财务排雷都没做，拿着一份漏洞百出的财报当圣经，也配跟我谈价值？”
“别侮辱价值投资这四个字了。你们那不叫价值投资，叫‘价投’——在价格面前跪地投降的投降派，简称‘价投’！”
王浩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莫测的话像一把重锤，砸碎了他最后的嘴硬。
他想反驳，却发现每一个字都苍白无力。
愤怒之下，是更深的恐惧——如果莫测是对的，那他们坚守的一切，岂不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引以为傲的分析、逻辑、判断，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赵德柱的直播间里，礼物特效已经遮蔽了整个屏幕。
【卧槽！价格的投降派！神他妈价投！我悟了！】
【杀人诛心！康美药业这刀，直接插心脏上了！】
【那个校花脸都气白了，哈哈哈哈，好喜欢看这种破防的剧情！】
“至于风口上的猪……”莫测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张教授那张铁青的脸上。
“教授，各位同学，风停了猪是会摔死，但聪明人，会在风停之前，就把猪卖了。”
“而不是像某些人，非要抱着一头病猪，研究它的骨骼清不清奇，然后等着它病死在猪圈里。”
话音落下，整个教室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高深在旁边拼命压抑着自己想站起来鼓掌的冲动。
太帅了！这他妈才是降维打击！
张教授捏着粉笔的手指微微一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看着莫测，嘴唇翕动，想用自己坚守半生的理论去反驳，却发现对方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一直以来刻意回避的、A股市场的残酷现实——一个理论与实践严重脱节的灰色地带。
他没有愤怒，反而是一种被击中要害后的茫然与苦涩。
他说的，是事实，一个他教了半辈子书，却始终没能完全勘破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