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瑶的话一语双关。
“硬”这个字,用在她那带着三分戏谑,七分玩味的语调里,就有了多重释义。
可以是夸赞西装的版型挺括,也可以是暗指他腕上那块理查德米勒的工业质感,更可以是一种别有深意的,对男性体格与资本实力的双重评价。
林清浅挽着莫测的手臂,动作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镜片后的眸光,比刚才冷了两分。
莫测没有理会秦书瑶言语中的探针,只是抬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
这个动作,让那块蓝宝石水晶陀飞轮的复杂机械结构,在水晶灯下完整地暴露出来,无声地回应了那个“硬”字。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将问题本身,变成了一次资产展示。
“秦总监说笑了。”
莫测的语调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我只是个刚拿到入场券的新散户,今晚来学习观摩,熟悉一下各位庄家的操盘风格。”
一番话,他把自己放在了学习者的低位,却用“庄家”和“散户”的黑话,把这场社交活动重新定义为一场资本博弈。
秦书瑶的狐狸眼弯成了月牙。
有意思。
这个男人总能用最谦逊的姿态,说出最狂妄的话。
她不再纠缠于刚才的话题,身体微微侧开,做了个“请”的手势,笑意更浓:“那莫总可要好好看,好好学。”
“今晚这盘子里的,可都是江州最顶级的权重股和白马股,随便研究透一支,都够你吃一辈子了。”
她又转向林清浅,眨了眨眼:“清浅,林伯伯和我父亲他们在楼上书房,估计还要一会儿。我先带你们转转?”
林清浅没有拒绝。
三人并肩,向宴会厅深处走去。
秦书瑶就像一个最专业的导游,用最随意的口吻,介绍着江州最核心的权力版图。
“左手边那几位,都是银行系的。工行、建行的江州分行行长,还有几家股份制银行的老总。”
“他们是市场的流动性提供方,现金牛,但估值上不去,胜在稳定。”
“看到远处落地窗边那个小圈子了吗?互联网新贵。搞游戏的,做电商的,还有玩直播的。”
“前几年风口上起来的,市值波动大,高风险高回报,跟创业板差不多。”
莫测的视线随着她的指引,将一张张在财经新闻上出现过的面孔,与一个个具体的公司实体对应起来。
他的大脑像一台超级计算机,飞速处理着这些人的社会资本、现金流、以及潜在的关联交易风险。
这些人不是人,是一张张行走的资产负债表。
走过一处摆放着精致甜点的长桌时,他们与另一拨人迎面相遇。
为首的,正是宏盛资本的孙宏伟。
他比上次在云麓山庄时,显得更加内敛,脸上的笑容滴水不漏。
当他的视线与莫测接触时,那笑意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举了举杯,算作致意,便带着身边的人错身而过。
但跟在他身后的孙宇,却停下了脚步。
他今天换了一身银灰色的dior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试图营造出一种成熟稳重的派头。
可当他看到莫测,特别是莫测身边一左一右站着林清浅和秦书瑶时,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还是控制不住地扭曲了一瞬。
两个江州最顶级的女人,都围着这个他看不起的杂碎转。
孙宇没有开口,他知道自己一开口就会落入下风。
他只是阴沉地盯了莫测一眼,然后转身,对着身边一个穿着白色范思哲西装,气质同样张扬的青年低声说了句什么。
那青年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挺拔,相貌英俊,脸上挂着一种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与傲慢。
他听着孙宇的话,目光也随之投了过来,在莫测身上逡巡,最后定格在他手腕的表上。
那青年的眉毛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似乎对孙宇的话产生了兴趣。
“叶家的叶知秋。”
林清浅在他耳边低语,声音里多了一丝冷意:
“叶家老太君最疼爱的长孙,负责家族旗下医药流通板块的业务。为人……眼高于顶。”
叶家,江州三大老钱家族之一。
莫测了然。
孙宇这是找到了新的“做市商”,准备借刀杀人了。
正思忖间,那个叫叶知秋的青年,已经端着酒杯,带着孙宇,径直朝他们走了过来。
“清浅姐,好久不见。”
叶知秋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但那笑容并未达到眼底。
他的目光越过莫测,直接落在林清浅身上,姿态熟稔。
“书瑶姐你也在。”
他又朝秦书瑶点了点头,这才将视线不情不愿地分了一丝给莫测,语调中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度:
“这位是?”
“我的合作伙伴,诡神资本cEo,莫测。”
林清浅的回答言简意赅,同时将挽着莫测的手臂,往自己这边又拉近了半分。
这个细微的动作,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诡神资本?”
叶知秋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尝什么陌生的味道,然后转向莫测,笑容不变:
“莫总的公司,是做什么业务的?”
“刚起步的小公司,主要做二级市场。”莫测对叶知秋的无礼毫不在意,自然地回应。
“二级市场?”
叶知秋的眉毛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轻蔑:“哦,原来是炒股的。”
这两个字,像一个标签,瞬间将莫测从“资本家”的行列,打回了“投机者”的范畴。
“叶知秋,说话注意分寸。”林清浅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只是好奇。”
叶知秋摊了摊手,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但说出的话却字字带刺:
“清浅姐你的眼光一向很高,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个二级市场的交易员,是怎么入得了你的眼的?”
他的目光转向莫测手腕上的理查德米勒,笑意更深了。
“Rm056?这可是全球限量款啊,发售价就超过千万。莫总年纪轻轻,就能靠‘炒股’戴上这块表,真是少年有为。”
“我很好奇,莫总是在哪只票上,完成了这么惊人的原始积累?不妨说出来,也让我们学习一下。”
话音落下,周围一些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公子小姐,都发出了低低的哄笑声。
一旁的孙宇,脸上更是露出了快意的神色。
这个问题,太毒了。
说出来,你就只是个运气好的赌徒,不入流。
说不出来,你就是个装腔作势的骗子,这表来路不明,很可能是靠着身边的女人。
“哎哟,叶大少这是对二级市场感兴趣了?”
秦书瑶晃着酒杯,上前一步,挡在莫测身前,笑得像只护食的狐狸:
“我们莫总的交易模型可是核心商业机密,咨询费很贵的。”
“叶少要是真想学,不如先去天枢投资开个户,我给你安排个金牌投顾,年费八位数起步,怎么样?”
她三言两语,就把叶知秋的恶意盘问,曲解成了业务咨询,顺便还抬高了莫测的身价。
叶知秋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没想到秦书瑶会这么直接地护着这个男人。
“书瑶姐说笑了,我只是单纯佩服莫总的财技。”
他绕开了秦书瑶的锋芒,视线再次锁定莫测,咄咄逼人:
“毕竟,只靠交易就能在这么短时间积累千万级别的资产,这种回报率,巴菲特看了都要流泪。”
“我担心的是,莫总的这种高收益,是否伴随着不可控的高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