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轮数十发炮弹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声,狠狠砸在了峄县城墙及城头区域。实心铁球所携带着巨大的动能,撞击在包砖的土墙上,顿时砖石碎裂,尘土飞扬。
一枚六斤炮的炮弹正中城楼一角,木制的窗棂和栏杆瞬间化为齑粉,碎木四溅。更有几枚炮弹直接越过了城头,落入城里边,引起了大片的惊叫声及混乱。
峄县城头上,原本还算整齐的守军队列,一瞬间就被打懵了。他们何曾经历过如此密集、如此精准的炮火洗礼?实心弹虽然直接杀伤范围有限,但那种无可抵御的毁灭力量和巨大的声响,对士气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有几个倒霉的守军被飞溅的砖石碎块击中,惨叫着倒下,更是增添了几分恐慌的气氛。
官抚民被亲兵死死按在垛口下,脸色煞白,耳朵里嗡嗡作响。他原本以为凭借城墙可以固守,却没想到对方的火炮竟如此凶猛,射程和精度都远超他以往见过的任何明军大炮。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躲到垛口后面别露头!”官抚民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试图控制下局面。
然而,山东军的炮击并未停歇。在匠作营技术士官和经过严格训练的炮手操作下,火炮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第二轮、第三轮装填和发射。炮手们根据第一轮的落点,微调射角和药包量,炮弹的落点越来越集中,开始重点轰击几段城墙和城门楼。
“轰隆!”一声格外沉闷的巨响,一段被连续命中的城墙终于承受不住,外层包砖大面积剥落,露出了里面的夯土,墙体出现了明显的裂纹。
“他们的炮……他们的炮太厉害了!”
“这还怎么打啊!”
守军中开始出现崩溃的哭喊声。许多人蜷缩在垛口后,双手捂耳,身体瑟瑟发抖,根本不敢抬头。
城外,山东军阵中。林天正在通过望远镜观察着炮击效果,不禁微微点头。匠作营改进的炮架和瞄准技术,加上颗粒化火药带来的初速和射程优势,在这场攻城战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主公,看来用不着步兵硬攻了。”王五咧着嘴,兴奋地说道,“照这么轰下去,都用不了半个时辰,这城墙就得塌一段!”
陈默也摩拳擦掌:“等城墙一破,末将带骑兵第一个冲进去!”
“你冲个屁,头功必须是老子的!主公,城破了让俺带兄弟们先上!”王五急忙道。
林天却是摇了摇头,打断了正欲回怼的陈默:“先不急。传令炮兵,集中火力,优先轰击城门及两侧城墙!不要吝啬弹药!”
他要的不是简单破城,而是要以绝对的力量,彻底摧毁守军的抵抗意志,同时最大限度地减少己方步兵的伤亡。
炮击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峄县的西门楼已经被彻底轰塌,变成一堆燃烧的废墟。城门也被数发炮弹直接命中,厚重的木门上出现了巨大的破洞,摇摇欲坠。两侧的城墙更是伤痕累累,多处出现裂缝和塌陷。
城头上的守军早已伤亡惨重,幸存者也完全丧失了斗志,任凭执法军官如何打骂,也不敢再露头。官抚民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场景,心知大势已去。他原本指望凭借城墙消耗对方,再伺机反击,可现在连城墙都快要保不住了。
“总兵!守不住了!撤吧!”一名满脸是血的千总连滚爬爬地过来,带着哭腔喊道。
官抚民看着城外那依旧严整、纹丝不动的山东军步骑大阵,又看了看身边惊恐万状的士卒,长叹一声,充满了无力感:“传令……从东门……撤退……”
就在守军开始崩溃,准备弃城而逃之际,山东军阵中,进攻的号角终于吹响!
“步兵!前进!”王五拔出战刀,向前一挥。
最前方的三个步兵方阵,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向着岌岌可危的西门压去。火铳手平举着上了刺刀的燧发铳(匠作营根据林天要求加装了简易套筒刺刀),长矛手斜指前方,雪亮的矛尖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与此同时,陈默率领的骑兵也开始在两翼游弋,防止守军从其他方向突围,并随时准备冲入城内扩大战果。
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残存的守军早已丧胆,看到山东军开始进攻,最后一点抵抗意志也彻底崩溃,纷纷丢下兵器,沿着马道向城内逃窜,或者干脆直接跪地乞降。
步兵方阵轻易地通过被火炮轰开的城门洞和城墙缺口,涌入城内。巷战几乎不存在,偶有零星的抵抗,也被迅速而冷酷地清除。大部分守军成了俘虏,只有官抚民带着少量亲兵从东门仓皇逃出,奔向徐州方向。
不到一个时辰,峄县正式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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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三,未时,峄县县城。**
林天入城后,立即下令张贴了安民告示,宣布大军乃奉旨南巡,只诛首恶,胁从不问,严令士卒不得骚扰百姓,违令者斩。同时,派出督政司吏员,接管县衙,清点府库,维持秩序。
初步统计完战果,此战共毙伤守军约千人,俘虏六千余人,缴获粮草、军械无算。山东军自身伤亡,主要来自攻城初期守军的零星箭矢和滚木礌石,不足百人,且多为轻伤。
如此悬殊的交换比,让所有参战的将士对林天和匠作营打造的武器充满了信心。而被俘的南明士卒,在经历了那场恐怖的炮击和见识了山东军的军容后,大多面如土色,再无反抗之心。
林天下令,将俘虏进行筛选,精壮且愿意归顺者,打散编入各营补充损耗;老弱或不愿者,发放少量路费遣散。同时,从缴获中拔出一部分钱粮,犒赏三军。
在临时征用的县衙大堂,林天接见了主动投降的几名被俘的南明中级军官。
“诸位弃暗投明,深明大义,林某甚慰。”林天看着下面神色各异的降将,淡淡道,“如今朝廷奸臣当道,排斥异己,唯有整合力量,方能北抗强虏。林某奉陛下南巡,意在涤荡奸佞,重整河山。望诸位日后能奋勇杀敌,不负今日选择。”
众人连忙抢着表忠心:“愿为总督大人效死!”
随后又详细询问了徐州方向的布防情况。从这些降将口中得知,刘泽清在徐州及其周边地区集结了约三万人马,高杰部也在向徐州靠拢,黄得功部似乎受命移防庐州,刘良佐态度尚且不明。南京方面,马士英正在竭力调集粮饷,试图稳住江北四镇,但进展似乎不顺。
“看来,这刘泽清和高杰是打算在徐州跟我们决战了。”林天心中有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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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时间被“请”来观战的钱谦益和左懋第,亲眼目睹了峄县是如何在不到半天时间内被攻克的。那毁天灭地的炮火,如墙而进的步兵,那摧枯拉朽的攻势,都深深震撼到了他们。
左懋第在驿馆中,对钱谦益长叹道:“牧斋公,峄县之败,非战之罪,实乃……实乃技不如人,器不如人,乃至气不如人也!林天有此强军,江南……还有谁能制之?若其真怀不臣之心,则社稷危矣!我等……愧对朝廷啊!”
钱谦益则更加现实一些,他颓然道:“仲絜(左懋第字),事已至此,如之奈何?林天势大,不可力敌。或许……或许唯有暂且虚与委蛇,保全朝廷体面,再图后计?”至于那份离间密旨,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爱谁谁,都多余了。
他此刻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在这场变局中保全自身和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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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五,清晨。**
在峄县休整了不到两天,安排好政务之后,林天大军离开峄县,继续南下,兵锋直指徐州。峄县只留下了少量兵马和督政司吏员维持秩序。
现在的队伍中,除了原先的一万五千山东精锐,又多了数千经过初步整编的降军,总兵力接近两万三千人,声势更加浩大。
与此同时,峄县惨败的消息,也以最快的速度传向了徐州和南京。
徐州镇守总兵府内,刘泽清接到官抚民狼狈逃回带来的噩耗,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自己派出的近万兵马,竟然连一天都没能挡住,还损失了大半!
“废物!都是废物!”刘泽清气得砸碎了手中的茶杯,“官抚民这个废物!还有徐猛那个叛徒!本帅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他麾下将领个个也都面露颓色,峄县败得太快,太惨,让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充满了悲观。
“大帅,林天兵锋正盛,火炮犀利,不可力敌啊!”一名参将小心翼翼地说道,“不如……不如暂避其锋芒,退守淮安,与高杰总兵合兵一处,再作打算?”
“放屁!”刘泽清怒骂道,“未战先怯,动摇军心!徐州城高池深,本帅又有三万大军,岂是峄县小城可比?他林天若敢来,定叫他知道厉害!”话虽如此,但他眼神中的慌乱却是掩饰不住。
他一面下令徐州全城戒严,征发民夫加固城防,并派出手下一个参将,率部分兵马于城外泗水河畔建立防线。一边又再次派出快马,向南京催要粮饷,并向高杰求援。
而南京方面,在接到峄县失守、官抚民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后,更是举朝震动。
林天南下的铁蹄,已然踏碎了江淮门户,整个南直隶北部,都在这股强大的军事压力下,剧烈地颤抖起来。
马士英又惊又怕,他一方面严令封锁消息,稳定人心,一方面更加疯狂地向江南各地加征饷银,同时连发诏书,催促高杰、刘良佐、黄得功等人速速发兵救援徐州。
史可法等人则是忧心如焚,连连上书,要求朝廷改变对林天的策略,接受一些条件与林天和谈,避免江淮糜烂。然而,他们的声音在马士英的高压之下,却是显得如此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