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黑龙口那一段激流汹涌、杀机四伏的峡谷河道后。
眼前的湄公河水面,暂时恢复了相对平缓的流淌。
浑浊的河水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暗金色的波光。
两岸茂密的热带雨林在暮色中拉出长长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草木腐烂的混合气味。
寂静中透着一丝暴风雨后的诡异宁静。
我操控着快艇,缓缓靠近一处水流相对平缓的河湾,熄灭了引擎。
船体在刚才与水鬼和河神的激战中,受损不轻。
侧舷有多处被利爪撕裂的痕迹,深深浅浅,木板翘起,露出里面的填充物。
最麻烦的是引擎。
在螺旋桨被水草和未知物体缠绕、又经历了超负荷运转和星力冲击后。
此刻发出不祥的“嘎哒”声,动力输出极不稳定,排气管冒着淡淡的黑烟。
强行继续在暗流涌动、危机四伏的河道上航行,风险太大。
一旦在险滩或深水区熄火,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尽快找到地方修理船只,补充燃油和给养。
我展开防水地图,借着最后的天光仔细查看。
根据航道标识和岸上显着地物的比对,确认了目前所在的位置。
前方大约几十公里处,湄公河的北岸。
标注着一个规模不小的聚居点——巴蓬村。
“巴蓬村……”我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微凝。
这个名字,与之前龙婆阿赞和那河神口中提到的“巴蓬河神”如出一辙。
显然,这个村庄,极有可能就是那个邪神信仰的核心区域。
是祭祀“巴蓬河神”的中心。
甚至……可能就是那河神经营多年的老巢!
去那里修船,无异于闯入龙潭虎穴,自投罗网。
然而,快艇目前的状况,已经不足以支撑长途跋涉去寻找更安全的落脚点。
而且,若要深入了解“巴蓬河神”的底细。
探查黄泉钥碎片可能的下落。
这个与河神同名的村庄,无疑是获取第一手情报的最佳地点。
甚至可能是碎片藏匿之处。
风险与机遇,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
略作权衡,我做出了决定——去巴蓬村!
夜幕开始降临。
我重新启动快艇,将速度控制在最低档。
沿着北岸,向着巴蓬村的方向缓缓驶去。
阴间直播系统始终开启,记录着沿途的景象和我的行动。
傍晚时分,快艇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
终于靠近了地图上标注的巴蓬村。
村庄依河而建。
清一色的高脚楼鳞次栉比地搭建在河岸的缓坡上。
屋舍大多由竹木和茅草搭建,显得原始而古朴。
此刻,零星有几盏昏黄的油灯或电石灯在窗口中亮起。
如同黑暗中窥视的眼睛。
空气中,混杂着浓郁的鱼腥味、水汽的潮湿感。
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仿佛常年燃烧香火留下的特殊气味。
村口的简易码头,由几根粗大的原木搭建而成。
停泊着十几条大小不一的渔船。
看到我这艘明显是外来样式、而且船体受损严重的快艇靠近。
码头上几个正在收拾渔网的、皮肤黝黑的村民。
立刻投来了好奇、警惕。
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敌意和排斥的目光。
我将快艇缓缓靠岸,缆绳还没系稳。
几个穿着传统筒裙、赤裸上身的精壮村民就已经围了上来。
为首的是一个脖子上挂着用彩色贝壳和兽牙串成的项链。
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者。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用带着浓重口音、但还算能听懂的简单中文问道。
“外人?你的船……怎么了?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甲板上尚未完全干涸的、与水鬼搏斗时留下的暗红色血迹。
眼神闪烁了一下。
“在河道上遇到了风浪,船坏了,想找地方修理一下,顺便补充些淡水和食物。”
我语气平和,从口袋里掏出一叠事先准备好的、在当地可以流通的美金现金,递了过去。
“一点心意,还请行个方便。”
老者看了看我手中的钞票,又看了看我。
最后目光再次扫过甲板上的血迹。
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
但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钱,点了点头。
“跟我来吧,村里有会修船的匠人。不过……”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晚上……不要在外面乱走,尤其是……靠近河边的地方。”
说完,他示意一个看起来比较机灵的年轻村民带我去船匠家。
自己则转身,匆匆向着村子中央一座较高的竹楼走去。
步伐急促,显然是去通风报信了。
带我路的年轻村民沉默寡言,只是偶尔用警惕的眼神瞥我一眼。
村子里的道路泥泞不堪。
两旁的高脚楼下堆积着杂物,散发着生活气息和淡淡的霉味。
村民们看到我这个陌生的外来者。
大多停下手中的活计,远远地观望着。
眼神复杂,有好奇,有漠然。
但更多的是一种深藏在麻木之下的……恐惧。
船匠是个皮肤黝黑、肌肉结实、沉默得像块石头的中年汉子。
他检查了一下快艇的损伤,尤其是引擎部分。
然后用生硬的中文报了价。价格不菲,但我没有还价,直接付了定金。
船匠便开始闷头干活,技术倒是颇为熟练。
趁着船匠修船的间隙。
我借口透气,在村子里看似随意地走动起来。
灵觉却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铺开。
仔细地扫描着这个村庄的每一个角落。
村子的“气”很不对劲。
整体笼罩着一股沉重、粘稠的怨气。
尤其是在靠近河边一片被木桩围起来的区域。
阴气更是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空气中隐约飘荡着若有若无的、仿佛女人和小孩低声哭泣的声音。
令人毛骨悚然。那里似乎是一片专门的水葬区。
村民们大多面色蜡黄,眼神空洞。
行为举止透着一股被长期压抑后的麻木。
但仔细看,能发现他们眼底深处。
隐藏着对某种东西根深蒂固的畏惧。
他们对于“河神”的态度。
似乎是……一种混合了极度敬畏和深入骨髓的痛恨的矛盾体。
在一家看起来是村里唯一的小饭馆(兼杂货铺)里。
我点了些简单的食物,坐在角落。
一边吃,一边凝神倾听隔壁桌几个看起来是村里长老模样的老人的低声交谈。
他们的语言夹杂着当地的土语。
但我凭借过人的听力和对关键词的捕捉,还是大致听懂了内容。
他们反复提到了“鬼哭涧”和“祭品”。
“……今年雨水多,河神脾气大……黑龙口的圣使都受伤了……怕是又要……”
一个牙齿快掉光的老者忧心忡忡。
“唉……上次献祭的牛……好像不太管用……昨晚又听到哭声了……”
另一个叹了口气。
“村长说……要是再不发大水……可能就得……”
第三个声音压得更低。
后面的话模糊不清。
但那个意思,让人不寒而栗——活人祭?
结合之前的信息,我大致推测出。
鬼哭涧是上游一处极其险要的瀑布深潭。
被认为是“巴蓬河神”的行宫,常年怪异现象频发。
而为了平息河神的怒火,保佑风调雨顺。
巴蓬村每年(或在特殊时期)都需要向河神献上祭品。
从牲畜到……可能更可怕的东西。
而关于黄泉钥碎片,我听到了一个更关键的线索!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老渔民,拍着桌子对同伴吹嘘。
“……几年前……那场大洪水……嘿!从上游冲下来多少好东西!”
“古里古怪的棺材……还有……亮晶晶的金属片子!”
“可惜啊……都被村长……收走了……说是河神的东西……供在庙里啦……碰不得……”
村庙!供奉!
碎片极有可能就在那里!
夜幕彻底笼罩了村庄。
除了零星几声犬吠和河水永不停歇的呜咽。
整个巴蓬村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宁静。
仿佛所有的生机都被黑夜吞噬了。
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临时落脚的高脚楼。
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
向着村子中央那座最高、占地面积最大。
屋檐下挂着两盏散发着惨淡红光的灯笼的竹木结构建筑——村庙,潜行而去。
越是靠近村庙,空气中的香火味和那股阴冷的怨气就越是浓郁。
庙宇周围有村民持着老旧的步枪和砍刀在巡逻,守卫森严。
但在我的幽冥星遁面前,这些普通人的警戒形同虚设。
我轻易地避开了巡逻队。
如同鬼魅般翻过围栏,潜入了村庙内部。
庙内空间比想象中要大,光线昏暗。
只有神龛前点着几盏长明油灯。
火苗跳跃,映照出扭曲的影子。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劣质香火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
庙宇正中央。
供奉着一尊高达三米、面目狰狞、半蛟半人、覆盖着黑鳞、手持锈蚀三叉戟的神像——
正是“巴蓬河神”!
神像雕刻得栩栩如生。
尤其那双惨白的眼睛。
仿佛在冷冷地俯视着闯入者。
带着一股邪异的压迫感。
神像下方的祭坛上,摆放着各种贡品。
风干的兽头、串起来的铜钱、一些奇特的贝壳和矿石……
而在这些贡品的最中央。
一个用猩红色绸布仔细覆盖着的方形托盘,格外引人注目!
我的灵觉清晰地感应到。
那股与黄泉钥碎片同源的、精纯的幽冥波动。
正是从那个红布覆盖的托盘之下传来!
虽然波动似乎被某种力量刻意掩盖和扭曲。
显得有些微弱和异常,但绝不会错!
托盘旁边,还散落着几块大小不一、颜色暗淡、散发着微弱邪气的金属片。
似乎是仿制品或者碎片上脱落下来的边角料。
目标确认!就在那里!
我心中一喜,正欲施展身法上前取物——
“呜哇——!!!放开我!阿爸!阿妈!救我——!!!”
突然,庙外传来一阵凄厉至极的女孩哭喊声、嘈杂的喧哗声、以及村民愤怒又无奈的呵斥声!
紧接着,村庙那扇厚重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只见白天见过的那位村长。
此刻面目狰狞,带着几个如狼似虎的壮硕村民。
粗暴地拖拽着一个被麻绳捆绑得结结实实、哭得撕心裂肺、拼命挣扎的年轻女孩冲了进来!
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庙外,跟着一大群举着火把的村民。
他们脸上表情各异。
有的不忍地别过头,有的满脸麻木,有的则带着一种狂热的敬畏。
“河神发怒了!黑龙口的圣使受了重伤!这是神谕!”
“必须用最纯净的处女作为祭品,才能平息河神的怒火,保佑我们巴蓬村平安!”
村长站在神像前,挥舞着手臂,声音嘶哑地喊道。
眼神中充满了疯狂和一种被洗脑般的虔诚。
活人祭祀!他们竟然真的要用活人祭祀!
而且是因为河神在黑龙口被我打伤,从而迁怒于村民!
眼看那女孩就要被拖到神像前,进行那血腥残忍的仪式!
我不能再隐藏了!
“住手!”
一声冰冷的厉喝,如同惊雷,在寂静的村庙中炸响!
我从房梁的阴影中一跃而下。
身形轻如鸿毛,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稳稳地落在祭坛之前。
挡在了那个绝望的女孩和狰狞的神像之间!
“是你!那个外来者!”
村长看到我,先是一惊。
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度怨毒和愤怒的神色。
指着我尖声叫道。
“是你!是你触怒了伟大的巴蓬河神!是你引来了灾祸!”
“抓住他!把这个渎神者一起抓起来!献给河神赎罪!”
周围的村民被村长的煽动激起了凶性。
再加上对河神长久以来的恐惧。
纷纷举起手中的砍刀、鱼叉和棍棒。
面色凶狠地围了上来!
“愚昧!”
我眼神一寒,不再压制体内磅礴的星辰之力。
一股煌煌如烈日般的威压,混合着凌厉的杀意,轰然爆发开来!
嗡——!!!
如同实质的气浪以我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村民。
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中。
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墙壁和柱子上。
手中的武器脱手而飞!
其余村民也被这股强大的气势震慑。
骇然止步,脸上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趁此机会,我猛地转身。
伸手抓向祭坛上那个覆盖着红布的托盘!碎片近在咫尺!
然而——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红布的瞬间!
异变,陡生!
祭坛上,那个被红布覆盖的托盘。
毫无征兆地……自己猛烈地震动起来!
紧接着!
轰——!!!
托盘猛地炸开!红布被撕裂成无数碎片!
然而,红布之下,露出的……
根本不是什么黄泉钥碎片!
而是一个……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漆黑。
表面布满了扭曲蠕动的血管。
仿佛有生命般在不断搏动。
甚至……在中央位置,猛地裂开一道缝隙。
露出一只充满了无尽恶毒、戏谑和冰冷杀意的……眼睛的……黑色肉瘤!
陷阱!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那碎片波动是诱饵!
真正的杀招,是这个邪恶的诅咒造物!
“咻——!!!”
那只恶毒的眼睛,死死锁定了我。
一道凝练到极致、散发着浓郁腐朽和死亡气息的漆黑光线。
以超越思维的速度。
从那眼睛中爆射而出,直取我的后心要害!
这攻击来得太突然、太诡异、太近距离!
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夺取碎片和应对村民上。
根本来不及完全闪避!
噗——!!!
尽管我在最后关头强行侧身。
但那道漆黑死光依旧擦着我的左肩胛骨边缘掠过!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剧痛、冰冷、麻痹和灵魂撕裂感的恐怖能量。
瞬间侵入我的体内!
“呃啊——!”
我闷哼一声,如遭雷击。
浑身星力一阵剧烈紊乱。
护体罡气瞬间黯淡。
喉咙一甜,一口滚烫的鲜血抑制不住地喷了出来!
身形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而就在我遭受重创、气息溃散的这电光火石之间——
“吼——!!!”
村庙的墙壁,轰然破碎!
一道庞大、狰狞、散发着比在黑龙口时更加狂暴、更加凶戾妖气的黑影——
正是那头受伤的“巴蓬河神”!
它竟然趁着村民祭祀、我分心之际。
悄然潜到了庙外!
此刻,它抓住我受创的绝佳时机,破墙而入!
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三叉戟。
带着撕裂一切的仇恨和杀意。
化作一道死亡的幽光。
直刺我因为受伤而空门大开的胸膛!
前有狂暴的河神致命一击!
后有诡异肉瘤的诅咒暗算!
自身星力紊乱,身受重伤!
一瞬间,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杀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