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点推行新驿传制度的消息，像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朝中激起层层涟漪。接下来的几日，胤禛明显忙碌起来。
这日清晨，舒兰醒来时，枕畔已经空了。她伸手摸了摸旁边的被褥，还残留着些许温度，想来胤禛刚起身不久。
什么时辰了？
回福晋，刚过卯时。丫鬟端着热水进来，王爷天不亮就起身了，说是兵部有急事。
舒兰微微蹙眉。这些日子胤禛总是早出晚归，有时连用膳都顾不上。她起身梳洗，特意选了件胤禛前些日子赏的湖蓝色旗装，领口缀着一圈雪白的风毛，衬得她气色好了许多。
用过早膳，照例先去弘历的院子。小家伙正在先生的督促下背书，见到母亲来了，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额娘！弘历放下书卷就要扑过来，却被先生轻咳一声制止了。
舒兰含笑看着儿子不情不愿地坐回去，柔声道：好生听先生讲课，晚些额娘来看你写字。
从弘历的院子出来，就径直去了书房。果然，案头上已经堆了好几封从试点驿站发来的急报。她仔细翻阅着，时不时提笔做些批注。
福晋，苏培盛轻手轻脚地进来，王爷方才派人传话，说午间不回府用膳了。
舒兰头也不抬：知道了。去告诉厨房，准备些易消化的点心，装在食盒里，我亲自给王爷送去。
苏培盛应声退下。舒兰继续看着手中的文书，忽然发现其中一封来自居庸关驿站的急报有些异常。按照新规，军报应该优先传递，但这封来自西北的军报却比预期的晚到了半日。
立即唤来负责驿传事务的管事，细细询问。原来居庸关的驿丞对新规心存疑虑，不敢完全照办，这才耽误了时辰。
糊涂！舒兰难得动了气，军情紧急，岂能儿戏！
当即修书一封，命人快马送往居庸关。写完信，她沉思片刻，又吩咐备轿，准备亲自去兵部一趟。
到了兵部衙门，远远就听见胤禛训斥下属的声音。舒兰在门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衣饰，这才推门进去。
屋内气氛凝重，几个官员垂首站着，胤禛面沉如水地坐在上首。见到她来，众人明显松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胤禛的语气依然冷硬，但眼神柔和了些许。
舒兰示意随从将食盒放在桌上，柔声道：听说王爷忙得连用膳都顾不上，特意送些点心过来。
她说着，目光扫过在场的官员，微微一笑：诸位大人也辛苦了，不如先用些茶点，歇息片刻再议？
官员们如蒙大赦，连声道谢后鱼贯退出。待屋内只剩他们二人，舒兰才将居庸关驿站的事细细说了。
胤禛闻言，眉头紧锁：果然有人阳奉阴违。
这也是难免的。舒兰替他盛了碗鸡汤，新规推行，总会遇到阻力。不过...
话锋一转，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我方才突然想到个主意。不如我们设个驿传考评，每月对各个驿站进行评比。做得好的，给予奖赏；做得差的，也要有所惩戒。
胤禛接过汤碗，若有所思：继续说。
我们可以根据军报传递的及时性、驿马的养护情况、驿夫的操守等方面进行考评。舒兰越说越兴奋，成绩优异的驿站，可以额外发放饷银；连续考评不佳的，就要撤换驿丞。
胤禛慢慢喝着汤，眼中渐渐泛起笑意：你这个主意，倒是与我在吏部推行的考成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叫英雄所见略同。舒兰俏皮地眨眨眼。
用过点心，胤禛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他拉着舒兰在案前坐下，将这几日试点的情况一一说给她听。
昌平、通州两处的驿站做得不错，军报传递比往常快了一倍不止。但居庸关、古北口这几处，还是老样子。
舒兰仔细看着各地的汇报，忽然指着一处道：王爷看这里。古北口驿站的驿马数量不足，却要承担双倍的军报传递，难怪会延误。
胤禛凑近细看，两人的头几乎挨在一起。他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不由有些恍神。
王爷？舒兰疑惑地抬眼。
胤禛轻咳一声，收回思绪：你说得对。看来光是推行新规还不够，还得调配各地的驿马数量。
当即召来负责马政的官员，重新核算各驿站的马匹需求。舒安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补充几句。
等一切商议妥当，已是夕阳西下。橘色的余晖透过窗棂，为书房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
今日多亏你了。胤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语气中带着难得的轻松。
舒兰走到他身后，轻轻替他按摩着肩颈：王爷何必客气。只是...
顿了顿，声音轻柔：再忙也要爱惜身子。我瞧着你这些日子都瘦了。
胤禛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等这些事忙完，我一定陪你去香山好好住几日。
王爷还记得这事呢。舒兰抿嘴一笑。
你说过的话，我何时忘记过？胤禛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深沉。
两人正说着，苏培盛在外头禀报，说八爷府上送来请帖，邀请胤禛过府赏梅。
胤禛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回复八爷，就说本王公务繁忙，改日再登门拜访。
苏培盛退下后，舒兰轻声道：八爷这时候相邀，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无非是想探听驿传改制的虚实。胤禛冷笑，由着他去。
晚膳时分，厨房特意准备了火锅。滚烫的汤底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各式菜品摆了满满一桌。
弘历也被接来一同用膳，小家伙兴奋地围着桌子转悠，时不时指着这个菜要尝，那个菜要吃。
慢些吃，舒兰替儿子擦去嘴角的酱汁，没人跟你抢。
胤禛看着母子俩的互动，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他夹了片涮好的羊肉放到舒兰碗里：你也多吃些。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饭后，弘历缠着父母给他讲故事，直到眼皮打架，才被奶娘抱去歇息。
这孩子，越来越粘人了。舒兰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语气中带着宠溺。
像你。胤禛淡淡道，眼中却含着笑意。
夜色渐深，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下。廊下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在地上投下交织的光影。
明日我要去通州驿站看看，胤禛忽然道，你可要同去？
舒兰惊喜地抬头：真的？我可以去？
自然。胤禛握住她的手，没有你这个首席智囊在身边，本王心里没底。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舒兰忍不住收紧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月光如水，静静洒在相携而行的两人身上。廊下的红灯笼映着他们的身影，在青石板上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