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另一位女骑士正凝神聆听圣女妮露的谕示。
可此番她的反应与奥菲莉娅略有不同。
倘若用虔诚，二字能概括奥菲莉娅此前的反应，那么此刻她眼底翻涌的，分明是另一种情绪——窘迫。
“您是说……圣骑士？”
“是的，三位共同胜任圣骑士，此乃神谕。”
“如此说来，除我之外竟还有两位圣骑士？”
“正是如此。”
那位有着令人联想到向日葵的金色长直发、双眸如承载着皇室徽记湖泊般深邃的碧蓝女骑士难以置信地挑起眉毛，迟疑片刻后小心翼翼问道。
“那么三位候选人都选中了？”
“是的，根据神明启示与圣经记载，现已选定作为新任圣骑士。”
皇室的圣骑士候选人——娜娜莉·冯·坎特伯雷略微沉吟，随即郑重颔首。
反正也没有拒绝的选项，自然不必多费踌躇。
“……明白了，我接受成为圣骑士的任命。”
与妮露完成简短宣誓后。
圣女告知只需待准备就绪时，前往重建中的嘉心糖教堂即可，至此会面便告结束。
待妮露离去，娜娜莉绷紧面孔陷入沉思。
“这件事……究竟该怎么理解才好？”
皇室当初谋求圣骑士席位的盘算。
原是想在圣女现世、教权膨胀前，抢先与皇室建立纽带。
可这谋划要成，前提是圣骑士仅有一人，且须出自皇室门楣。
如今三位圣骑士并立，皇室再难通过挟制圣骑士来掣肘教会。
虽说眼下搬出圣经为由选出三人，但将来若起纷争，随便安个违逆神谕的罪名驱逐某位，岂非易如反掌？
届时信仰最浅的娜娜莉，定会首当其冲沦为弃子。
“看来非得请示母后不可了。”
娜娜莉快步走向王宫的觐见室。
◆
首都城。
令访客过目难忘的雄伟建筑有两座。
其一是嘉心糖大教堂。
那座因拥有都城最高尖塔，藏有无数壁画、名画、圣遗物与雕塑，被誉为[世间至美圣堂]的建筑。不过如今因神谕拆毁尖塔，清空内部重装修缮，反倒显得杂乱无章。。
另一座则是皇城。
大陆最为尊贵的血脉汇聚于此。
这座依天然山势开凿的白色城池美得惊心动魄，可当护城河闸门落下时，瞬息便能化作铜墙铁壁的要塞。
此刻皇城核心的觐见厅内。
娜娜莉踩着红毯单膝跪地，向帝国权力之巅低垂头颅行礼。
“母后，我回来了。”
“过来吧，娜娜莉。”
端坐于皇帝宝座上的，正是娜娜莉的母亲、坎特伯雷帝国第十八代君主——女皇伊丽莎白·冯·坎特伯雷。
她那比阳光浸染的尘埃更耀眼的金发，被优雅地编成侧垂髻，尽显雍容华贵；如深邃海洋般的蓝宝石眼眸，赫然印证着皇室血脉的强大遗传。
冻龄般雪白通透的肌肤令人过目难忘……但最震撼的莫过于她的胸部。
巨乳,而且是暴力级规模的爆乳双峰！
仅仅是瞥见那对波涛，就仿佛要被“胸”这个字压垮窒息般的压迫感！
虽然次女娜娜莉也算得上丰腴动人，但在伊丽莎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唯有成熟女性才具备的压倒性乳量，几欲撑裂华贵连衣裙的架势呼之欲出。
这位先学会猜忌才懂得爱人的女皇，今年三十六岁。
与如今二十一岁的娜娜莉与伊丽莎白年龄相仿的原因，在于包括她在内的皇室子女们，全都是姐姐的孩子。
这些孩子都是早逝的先帝血脉，被她收养膝下。
伊丽莎白因因胞姐——年长她许多的先帝艾露莎·冯·坎特伯雷的猝然离世，以二十二岁的稚龄阴差阳错登上帝位。
她刚戴上皇冠的刹那，迎面撞见的便是肮脏权力角逐的修罗场。
手足兄弟不是依靠的支柱，而是觊觎皇位的豺狼。追随着他们的贵族集团，尽数成了伊丽莎白的政敌。
即便如此，这位女帝仍如磐石般挺立，硬生生扛过了这场暴风雨。
必要之时，她也会毫不迟疑地让鲜血染红双手，只为不被反噬。
而如今。
至少明面上，再无人敢对她显露出半分忤逆之心。
虽然阴差阳错先有了养女却未嫁丈夫，但这都无关紧要。
与其生下嫡子让继承格局横生枝节，倒不如直接让姐姐的子嗣承袭大统来得干脆。
如今她已无暇考虑寻找丈夫的事。事实上，男性这种存在从未在她的关注清单上占据过位置。
倒不是对情爱毫无兴趣，但真正令她心跳加速的，永远是精心布设的计谋得逞的瞬间，而非某个男人的胸膛。
伊丽莎白向前伸出雪白的手臂说道：“所以，娜娜莉，你见过圣女了？”
“是的。如您所料，虽然被任命为圣骑士。”
“看来出了什么岔子？”
随后是有关圣骑士的汇报。
听闻三人共同成为圣骑士时，伊丽莎白轻蹙蛾眉歪了歪头。
她鎏金的鬓发随之荡出细碎涟漪。
“娜娜莉，你是说同时册封了三位圣骑士？”
“正是如此。”
伊丽莎白的纤指抚过自己蔷薇色的唇瓣。
“呵，这般粗劣的阳谋，简直像透过蛇皮能看见内脏似的。”
娜娜莉立即会意伊丽莎白所指何人。
教皇阿格努斯三世——那个企图借迅速扩张的教权重振威名的男人人。
“可是母后，这次选定三名圣骑士乃是神的旨意——”
“娜娜莉，你该不会真信那些神意之类的无稽之谈吧？”
“……”
沉默即意味着认同。
毕竟娜娜莉本就不信神明的存在。
“与我们为敌太过麻烦，又不愿赋予制衡的实权……索性把三人全选上了。你和奥菲莉娅都是杰出骑士，再选个无名之辈的风险完全可控。况且一次册封三名圣骑士，还能营造本届圣女非同寻常的声势。剩下的无非是改写那些教规，不过嘛——”
——只要把那本自称记载‘神谕’的典籍篡改一番，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他们本就是啃食圣经的野兽。”
伊丽莎白自嘲地笑了笑，金发随着摇头的动作泛起涟漪。
“趁着圣女现世的契机，就妄想重拾昔日荣光，这般做派真是可笑。不论是宗教人士，还是觊觎政权的贵族……实在滑稽。娜娜莉，你修过历史应该知道吧？数百年前发生过什么。”
“是的，母亲。”
伊丽莎白与娜娜莉共同追溯着往昔岁月。
那是连皇帝都不得不向教皇屈膝的宗教鼎盛时代。
在那个时代，圣经就是法典。不，是比法典更具权威的宗教纪元。
皇室成员中所有女性，竟被强制要求袒露胸口。
于崇尚世俗的皇族而言，这无异于奇耻大辱。
若说圣经的权威亘古不变，而帝位沦落至税吏般的处境，你可相信？
然则纵有击落飞鸟之威权，终有盛极而衰时。
当年身为教皇的阿格努斯二世贪婪成性，竟公然违背神谕提出大逆不道的理论——只要能缴纳献金，修女的圣乳根本无关紧要。
即便在今日的宗教界，这仍被视为莫大耻辱而被讳莫如深的、堪称教团史上最严重渎神罪的恶行。
“想必你很清楚吧，娜娜莉？”
“是的，母后。”
“很好。假乳证贩售事件。”
“……是《免乳许可证》贩售事件，母后。”
“横竖不都一样。”
自从那桩宗教界至今讳莫如深的丑闻——免乳许可证事件爆发后，即便没有大的圣乳也能获得修女资格。
由于圣乳不足导致神力急剧衰减，教团魔力大幅萎缩，其绝对统治地位迅速崩塌。
最终形成了如今这般，教皇无法独断专行，皇帝也不能一手操控宗教的局面。
倒也算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
就在这样的局势下，时隔两百年终于又有圣女显现于世。
站在教会的立场，试图借助圣女的奇迹来提升教团在大陆的声望，自然是再合理不过的事。
皇帝又岂能袖手旁观，坐视他们坐大？
“母后，虽说已同意我担任圣骑士一职……不过为了免遭非议，是否该从现在开始研读圣经？”
“圣经终究是人写的。既然当上圣骑士，读读倒也无妨，但你先尽量低调行事，娜娜莉。为娘自有安排。明白吗？”
“您说的安排是指？”
就在这时。
伊丽莎白微微偏头，俯视着娜娜莉。
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毋庸置疑的威严。
“娜娜莉，很快你就会成为唯一的圣骑士。”
“！”
娜娜莉惊得瞠目结舌，伊丽莎白却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当然我不会亲自动手，与整个教团为敌未免愚蠢。不过，多的是兵不血刃的手段。”
“平白无故招惹贵族树敌可没什么好处，要对付古德里安家族，多少得做些周密准备……对了，不如先解决掉那些无名骑士吧。”
伊丽莎白说着，用纤纤玉手掩住嘴角，发出轻快的笑声。
那姿态美得惊心动魄，任谁都想不到这是个正在谋划诡计的女子。
“母后，即便如此，对候补圣骑士们下手终究不妥。”
“怎么，娜娜莉，你这么快就把她们当朋友了？”
“并非如此，只是这世间既有应做之事，想必也有不应为之事吧?”
“你还是太年轻了，娜娜莉。这世上没有不应为之事，只有不可被发觉之事。”
“！”
与惊得哑口无言的娜娜莉不同，伊丽莎白神色平静得可怕。
要怪就怪圣女偏偏在这时候现世，不过皇帝又何须看她人脸色?
“不必担心。若她们真是神明钦定的圣骑士，区区凡人的算计，至高神怎会坐视不理？”
她掩着嘴轻笑，白色蕾丝手套下传来咯咯的银铃声。
“是啊，倘若所谓神明当真在垂怜人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