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礼的双手扒着长桌边缘,身体前倾,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锁在那张地图上。
“我们去温南躲避尸潮,可万一真爆发了那种事,温南那种孤岛……”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
“岂不是自投罗网,瓮中捉鳖?”
这个问题,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魏礼的考虑不无道理。
所有人都知道,温南是周市最特殊的一块区域。
末日前,温南名义上归属周市,但交通极其单一。
它和外界唯一的大型陆路通道,就是那条横跨一公里海域的跨海大桥。
如果尸潮真的会迁徙,会“围剿”幸存者。
那背靠大海的温南,将是一个无处可逃的巨大囚笼。
“这个问题确实很致命。”
秦溪看向那位满脸皱纹的老者,目光里却没有意外,只有凝重。
她指尖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刚要开口。
“我来说吧。”
宁芊忽然出声。
她干脆地站起身,走到秦溪身旁。
两人对视一瞬。
秦溪深深点头,向后退开半步,让出了主位。
宁芊接过那支笔,没有任何铺垫。
笔尖,径直点向了地图上那条横穿海域的黑色桥梁。
“我和秦老师的意见一致,前往温南,那里不是内陆,地形上易守难攻,至少不会被四面包抄,而且离城外的那批尸潮也相对更远些,真要是出事了,我们也是最晚才会被波及到,唯一的缺陷是这座跨海大桥。”
魏礼认可的点了点头,所有人都凝视着地图上那座明显的建筑工程,表情严肃。
“堵桥,或者干脆炸桥。”
一语既出,四座哗然。
右侧的幸存者们都是表情震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眼前这位语出惊人的少女。
宁芊却似乎早有预料,并没有在乎那些倒吸冷气的人群,也没有看向那些带着质疑的眼神。
她知道大家都在心底犯嘀咕。
炸桥?就凭她?
“这.....不太现实吧?宁小姐...你年纪还小,不太了解这些官方交通要道的坚固程度,我觉得......”
“堵上?这也不太可能堵吧......那跨海大桥有一公里,我们拿什么堵?”
“终究还是太年轻了....这个想法是不错,但是可行性太低了...我们要不还是 ....”
——啪!
一声清脆的击掌,陡然劈开混乱的交谈。
宁芊站在主位中央,伸出左手骤然攥拳,瞬间盖压一切声音。
她面无表情的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将那座大桥划入其中。
“这是我的事,炸不炸的掉,堵不堵的住,都是我要去做的事,你们可以选择相信我,也可以选择不相信。”
声音更加平静了,宁芊今天似乎格外的温柔,并没有什么威逼利诱的举动。
她的眼神像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缓慢地自那地图上移开。
“同样,跟我们走,或者选择留下,我也不强求。”她将笔帽轻轻扣上,随意往桌面一扔,走回了自己的座椅前,“我会给留下的人一部分物资和武器,但是交通工具我们要开走,包括搜索到的汽油和柴油,这些我都会带走。”
她这段话没什么商量的意思,只是在淡淡的通知。
“房车前几天我已经从北城附近开回来了,容纳七八个人起居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双手交叉搁在胸前,竖瞳望着桌面的烛火,继续自顾自的说道,“还有那些越野车,我们开走两辆,剩下的可以归宾馆。”
“我这个人不喜欢等待,我就僭越一次。”她没有看向秦溪,却用桌下的手暗自给她比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
“现在就做决定吧,跟我们走,还是留下。”
“今晚我们就会整理好物资,明天白天就撤离,没有时间慢慢陪你们耗。”
说完,她就看向一旁的林馨,贴近耳语了一番。
对方会意即刻起身,简短的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几位同伴就往会议室外走去。
眼见对方来真的,对面的幸存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纷纷不知所措的交头接耳起来。
宁芊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充耳不闻对面的嘈杂。
她其实还是有私心的,原本再待几天慢慢整理倒也不急,现在马上动身制造这种紧张的氛围,无非就是为了逼这些人乱了阵脚。
经历这么多事以后,她发现人力太重要了。
要是想快速地重新建立一个根据地,光凭她们五人还是过于勉强。
如果能带走这里一半的幸存者,那对于后面在温南站稳脚跟,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当然,宁芊主要还是舍不得自己人过于劳累。
说是抓壮丁也不为过。
秦溪悄悄坐近了些,歪过身子看着那些六神无主的幸存者,对着宁芊极其压抑的低语着。
“会不会太勉强了,他们可能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对面的魏礼正茫然地看着桌面,眼神一会徘徊向桌面上熔化的蜡油,一会又望向那些吵得不可开交的人群。
他老了,无论跟着谁都是一种累赘。
此刻就像一个人微言轻的孩子,无助的看着这个好不容易团结在一起的家庭,一夜间四分五裂。
那道目光,说不出的凄凉。
不等宁芊回答,那些幸存者中忽然传出一人的声音,“我跟你们走。”
是大胡子老张,他扯了扯崩坏的衣领,举起手来示意自己的抉择。
宁芊半睁着眼帘,冲着男人的方向轻轻点头。
这道声音让周围的人眼神变得更为焦急,中年男人将手指插入自己的发缝,激烈的和身旁的女人讨论着,显然是朋友间意见不一。
过了好一会,又有一双手,自这堵混乱的声墙中颤抖着举起。
“我....我也和你们走。”
大胡子用力拍打着小灵的肩膀,用眼神鼓励对方勇敢做出决定。
“好。”秦溪对着这位孱弱的姑娘微笑着,轻声回应。
老张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转过头来,倾斜着椅子看向那个阴暗的桌尾。
“魏老爷子,走吧!”他用力招手,有些担心的看着这位年近八旬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