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巴黎的天空像一块被浸软的丝绒,铺陈开来,把远处铁塔的轮廓缝进一片深蓝的夜色。
服务生端上红酒炖牛肉,奶油色的蒸汽把吊灯的光晕晕开,像一层轻纱罩在两人头顶。
江随刚把夹起一块牛肉放碗里,抬眼就看见陆夜安抱着胳膊,胸口起伏得比平时深,像把什么浊气硬生生从肺里挤出来。
“怎么了?”她拿餐巾按了按嘴角,声音懒洋洋的,却带着点哄人的尾音,“脸皱得跟抹布似的。”
“郁闷。”陆夜安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郁闷什么?”
陆夜安指节在桌上扣了扣:“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温时念这么会说话呢?”
“轻飘飘一句‘为难的只会是江随’,直接把我衬成了一个不懂事还爱挑事儿的毛头小子,她是在哪进修过吗?我也想去报个名。”
江随晃了晃杯中的红酒,深红液体在杯壁上挂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她抬眼,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所以你不觉得自己刚刚有在挑事,对吗?正面回答,三、二、一。”
倒数结束,陆夜安轻咳一声:“……我承认,我刚刚那么说,听起来确实像在挑事,但我绝对没有故意挑事的想法。”
江随煞有介事的点头:“没有挑事的想法,但造成了挑事的效果,原因是?”
陆夜安下巴微微抬起,理不直气也壮:“吃醋。”
江随“噗”地一声,舌尖抵着齿背,笑得肩膀直颤。
“我跟温时念聊的内容再正常不过,你到底在吃哪门子的醋?”
说到这,她干脆伸长胳膊,把餐桌一角那瓶小巧的苹果醋推到陆夜安面前,憋着笑说:
“既然陆队长这么爱吃醋,喏,这个给你,别客气,一口闷。”
陆夜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把那瓶醋推远了些:“我已经很大方了好吗?如果跟你在一起的人是她不是我,你信不信,她绝对做不到放任我继续跟你接触。”
江随摊了摊手:“她跟我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我还真没想过,如果你这么想让我畅想一下的话,行吧,我试试……”
说到这,江随装模做样的闭上眼睛,陆夜安却急的差点站起来:“不准想!”
江随趴在餐桌上,笑的直不起腰来。
发现自己被戏耍,陆夜安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拿起勺子正要吃饭,一阵铃声忽然响起。
陆夜安拿出手机瞥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挑了挑眉,疑惑地按下接通键,没先开口,对方倒先送来一把甜得发腻的嗓音:“陆先生吗?你好。”
陆夜安只“嗯”了一声,没什么情绪。
对方似乎被他冷淡的语气噎了一下,顿了顿才继续说:“我姓张,你的号码是陆爷爷给我的,老人家想让我们见个面吃顿饭,你最近哪天方便?”
江随托着下巴,指尖在颊边一点一点,像给这通电话打节拍。
陆夜安抬眼,正对上她含笑的眸子,那目光里明晃晃写着“看戏”。
“这辈子都没时间。”冷声甩下这句话,陆夜安利落挂断,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江随用餐叉卷起一小撮意面,慢条斯理地问:“谁啊?”
“我爷爷介绍的相亲对象。”陆夜安如实回答。
江随点了下头,“哦”了一声,没再多说话。
这平静的反应震惊了陆夜安。
“你不继续问下去吗?”
江随叉起一小块煎到焦香的牛肉,嚼得细致,等咽尽了才开口:“你都那么干脆地把人打发了,我还有什么好问的?显得我多不信任你似的。”
“相亲对象是打发了。”陆夜安用指节叩了叩桌面,身体微微前倾,视线锁着她。
“可我爷爷为什么会给我介绍相亲对象,我是不是还没告诉家里我们俩的事,这些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江随想了想,放下餐叉:“我本来是想问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你要是告诉你爷爷我们俩的恋情,他肯定会把你当成gay,所以你才没说,对吧?”
陆夜安摇了摇头:“不是因为这个。”
这下江随是真的有点好奇了,微微坐直:“那是为什么?”
陆夜安的神色有些复杂,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那老头很烦人,还有我爸,两个家伙都很麻烦,你肯定不会喜欢他们。”
说到这,陆夜安叹了口气:“他们要是知道你的存在,一定会来烦你。”
江随单手支着脸,弯起眼睛,笑得像只刚偷到鱼的猫。
“那确实不能告诉他们,免得我一下没忍住,把他俩气到吐血,你还要背不孝的锅。”
陆夜安也跟着笑起来,握住她桌边的手,眼底的沉郁一扫而空:“这么厉害?那我明天就得带你回家了。”
铜锅里的汤汁还在翻滚,咕嘟咕嘟。
窗外,巴黎的夜风掠过梧桐,树影在石板路上摇晃。
两人相视一笑,眼底那点坏笑映着灯火,亮得如出一辙。
……
吃完晚餐,江随跟陆夜安离开餐厅,一边散步消食,一边走回酒店。
怕半路上被人认出来,江随没敢跟他有什么肢体接触,只是并肩往前走。
望着波光粼粼的塞纳河,陆夜安叹了口气:“女朋友是明星真麻烦啊,牵手散步都做不到。”
江随侧头望了他一眼,憋着点坏笑:“男朋友是军官真麻烦啊,随时见面都做不到。”
陆夜安被逗笑,轻咳一声继续说:“姓江的人是不是都很能说?”
“姓陆的人是不是都很难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