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庐城的城墙比周正想象中要高。
青灰色的砖石垒起十丈有余,墙头插着玄天宗的云纹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城门洞开,进出的车马行人络绎不绝,喧嚣声隔着老远就能听见。
“这就是隐庐城?”
周正站在城外官道旁,眯眼打量着这座凡俗大城。
此刻的周正,顶着一副二十出头的富家公子皮囊,手中摇着一把素面折扇,周身气息收敛得干干净净。
“嗯。”
王携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复杂情绪。
“玄天宗辖下三十六凡人巨城之一,也是每年向宗门输送仙苗最多的地方。”
从两界城出发,乘云舟,转灵驾,最后一段甚至混杂在凡俗商队里坐了几日马车,方才抵达这座凡俗大城。
选择隐庐城,理由很充分。
这里是玄天宗的仙苗重镇,他们要潜入玄天宗,没有比从这里以仙苗身份进去更自然的方式了。
他们之所以要潜入玄天宗,便是因为那个修炼混元真解的筑基弟子。
那弟子修炼所需的昏晓花只生于昏晓秘境,而昏晓秘境便是那阴阳二气的活跃之地。
周正摇着扇子,随着人流慢慢走向城门。
“正好也能瞧瞧玄天宗里如今是个什么光景。”
“林真和陈锋那两个王八蛋,总要和他们算算旧账。”
王携沉默一瞬,并未反驳,只是道。
“此事需从长计议,眼下,先入城安顿。”
穿过幽深的门洞,喧嚣与烟火气扑面而来。
周正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还挺热闹。”
王携在识海中道。
“既要探听消息,便需在城中有些时日,凡俗之中,金银必不可少。”
周正闻言,笑道。
“这还用你说?我早就打算好了。”
王携微微一怔。
“你带了金银?”
他们离开秘境时,身上除了修士用的灵石和材料,凡俗财物可谓一文没有。
“现在没有。”
周正脚步不停,朝着城北的方向走去,那里有高大的建筑群落。
“但马上就会有了。”
王携隐约猜到了什么。
周正倒是很坦然。
“城主府里,有的是,咱们进了城,安顿前顺路去拿点儿。”
王携沉默了一下。
筑基巅峰修士,去凡俗城主府偷金银……
这行事风格,很周正。
王携最终只回了一句。
“……你看着办。”
周正嘿嘿一笑,脚下方向不变,但行走间,身形似乎模糊了一瞬。
隐庐城的城主府占地极广,朱墙高耸,门口有披甲兵士值守,气象森严。
不过这等防卫,在周正神识下形同虚设。
他绕到府邸侧后方,寻了个僻静角落,手指凌空轻划,一道灵光闪过,墙上出现了一个孔洞。
他闪身而入,孔洞弥合如初。
府内亭台楼阁,园林水榭,甚是奢华。
周正的神识扫过,迅速找到了库房所在。
避开几队巡逻的护卫和偶尔走过的仆役,周正来到库房外。
门外有锁,内有简单的机关,但这些在神识和灵力操控下,如同儿戏。
库门打开一条缝,周正闪身进去,复又关上。
库内颇为宽敞,一排排厚重的木架上,整齐码放着成箱的金银与锦缎。
周正也不客气,抬手一挥,数个箱子自动打开,里面白花花的银锭、黄澄澄的金元宝流水般飞入他的空储物袋中。
除了金银,他还顺手收了几匹看起来极好的丝绸和锦缎,以及一小箱打磨精美的把玩件。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个呼吸。
收好东西,周正又如法炮制,回到了大街上。
从那条僻静巷子转出来时,他手中甚至还多了包糖炒栗子,边走边剥,神态悠闲。
王携感知了一下那突然充实起来的储物袋,默然片刻。
“方才我们沿路打听,下次玄天宗青苗招收,在一年后的春分。”
“我们在此地度日,些许金银即可,你为何取用如此之多?”
周正将一颗金黄的栗子肉丢进嘴里,慢慢嚼着。
他目光掠过街上熙攘的人群,掠过那些鲜衣怒马的纨绔子弟,掠过酒楼窗口隐约可见的曼妙身影。
“老王啊。”
他咽下栗子问道。
“若我到此界没有成为修仙者,你猜我最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王携一愣,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
“一方巨贾?权势官吏?或是着书立说的文人?”
周正笑着摇了摇头。
“最想成为那种家财万贯的富户傻儿子。”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提笼遛鸟,带着三五个满脸横肉的狗腿子上街晃荡。”
“看哪家铺子新出了好东西,买!”
“看街边杂耍好看,赏!”
“遇到横行乡里的恶霸?那正好,本少爷比他更横!”
“若是瞧见哪个小娘子生得俊俏顺眼……”
他描述着,王携听得眉头微蹙。
“总之,就是那种不用操心修行,算计生死,只管肆意挥金钱的废物生活。”
王携沉默片刻道。
“此非大丈夫之志。”
周正摇摇头。
“可这就是许多平凡人,在疲惫生活里偶尔会做的一个梦。”
“哎,修仙之后,这等日子便再也不可能了。”
“纵有千年寿元,也得时刻警醒,步步为营,与天争,与人斗,其中心力煎熬,你比我体会更深。”
周正沉默一阵继续说道。
“当然,也就是想想,真让我变成那样的人,我也受不了,太无聊。”
他拍了拍储物袋位置。
“但既然有机会,咱们体验一下那种纯粹的富家翁生活总可以吧?”
“咱们住最好的宅子,吃最贵的酒楼,穿最舒服的绸缎,听最红的曲子,看最美的舞……怎么舒坦怎么来。”
王携沉默了很久。
他理解周正话里那点对前世平凡生活的怀念。
“修行之人,当清心寡欲,专注于道。”
他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清心寡欲那是你老王。”
周正已经找到了一家看起来极为气派的客栈。
他抬步朝客栈大门走去,门口机灵的小二已经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这位爷,里面请!是打尖还是住店?”
周正手腕一翻,一锭足有十两的雪花银滑入小二手中。
“开一间上房,要安静点的,但景色不能差。”
“先送桌酒菜到房里,招牌菜都上来,另外,烧好热水,少爷我要沐浴。”
小二接过银子,腰弯得更低,声音更热切。
“好嘞!爷您楼上请!天字三号房,保您满意!”
跟在点头哈腰的小二身后,踩着铺着厚绒地毯的楼梯向上走。
周正才在识海里,悠悠地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完。
“老王,你就别管了,好好跟着哥,当一回富贵闲人。”
翌日,隐庐城东市最负盛名的牙行里,来了一位话不多但出手极其豪阔的年轻公子。
不过半日功夫,一座位于城中清静富贵地段,五进带花园的大宅院便换了主人。
随后,牙行又忙不迭地按照这位王公子的要求,筛选引荐了数十名手脚利落的仆役。
不过三五日,那座原本因主家迁居外地而空置一段时日的宅子,便焕然一新。
朱门常开,仆从井然,厨下炊烟不断,隐隐有丝竹笑语传出。
左邻右舍很快都知道,园子里新搬来了一位南边来的王姓富商少爷,家资巨万,为人随和,就是……
似乎格外喜好享乐,排场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