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在夏语冰这位考古学家的脑海里破土而出后,便如燎原之火,再也无法遏制。
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决定,顾不上掩饰自己急匆匆的脚步,转身就往市区赶。
她需要证据,需要亲眼验证那个荒唐的猜想。
午后,“夜色”酒吧一如既往地懒散。
阳光斜斜地从百叶窗缝隙里挤进来,在木质地板上切割出斑驳的光带,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柠檬香和酒精挥发后的余味。
凌天正趴在吧台上,枕着自己的手臂,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只有偶尔颤动的眼皮证明他还活着。
夏语冰提着一个看起来颇为专业的金属手提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她对吧台另一头正捧着一大袋瓜子,磕得“咔嚓”作响的九尾递了个“嘘”的眼神。
九尾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继续专注于他的瓜子事业。
夏语冰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绕到吧台一角。
那里,挂着一个其貌不扬的铜制开瓶器,样式老旧,表面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和岁月侵蚀的绿锈,看起来就像是从哪个跳蚤市场淘来的破烂。
就是它。那个在晨光中,被凌天用来当“真家伙”的镇国法器。
她从手提箱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形似手机的仪器,这是她导师最新研发的便携式物质成分光谱分析仪,还能进行低功率的x光透视。
她悄悄将仪器的扫描口对准了那个开瓶器。
屏幕上,数据流飞速闪过,最终生成了一幅三维结构图。
夏语冰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图像显示,这个小小的开瓶器内部,根本不是实心铜块,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如同星系悬臂般精密复杂的螺旋星轨结构。
无数细微的能量通路交织成网,核心处,一点微光如恒星般缓缓脉动。
而材质成分分析更是让她头皮发麻——主体为未知超密度合金,其中还均匀掺杂着……微量龙骨粉末!
她猛地合上手提箱,快步走到书房区域,从随身背包里掏出一本厚重的《地祀考》影印本,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飞快地翻到附录的残篇部分。
终于,她找到了那段尘封已久的记载:
“昔有圣匠,厌世间金戈,熔万兵之煞,铸器三千。其至尊者,隐锋于厨庖之间,形若寻常,实可锁九州山河之动乱,安四海龙脉之不宁……”
厨房用具……锁九州动乱……
夏语冰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依旧挂在墙上,仿佛在嘲笑世人无知的开瓶器,声音干涩地挤出几个字:“你……你把国家级战略法器……当开瓶器使?”
趴着的凌天连头都没抬,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像在梦呓。
倒是吧台上的九尾,终于舍得将视线从瓜子上移开,嘿嘿一笑,吐掉嘴里的瓜子皮,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大惊小怪。不然你以为他调的那些鸡尾酒,为什么总能让人喝得稀里糊涂,还做些乱七八糟的梦?每一杯,都是用这‘葬龙钉’起盖时,顺带引流的一丝地脉清气调出来的。这玩意儿现在不镇坟头了,改镇醉鬼的心火,专业对口。”
他用下巴指了指墙上那块手写的黑板菜单,上面有一款酒的名字被特意用粉色粉笔圈出——“龙息莫吉托(限量三杯\/日)”。
“喏,那个就是重灾区。”九尾幸灾乐祸地补充道,“喝多了会看见自己的前世,偶尔还会串台,看到别人的。其实嘛,就是被动接收了一点龙脉记忆的反刍。对凌天来说,这叫废物利用,还能收钱,一举两得。”
夏语冰张了张嘴,感觉自己几十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正在一锤一锤地被敲成碎片。
用镇国神器调酒,还美其名曰“废物利用”?
就在这时,酒吧内的音响系统突然发出“滋滋”的轻微电流声,随即,一个清冷又带着金属质感的女声响了起来,是机械修女·零七。
“警告。检测到地下三百米深处,出现大规模‘逆脉涌动’现象。”零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城市网络内,共计十七处地基施工点在同一时间启动了未知的共振频率,目标疑似通过模拟‘万灵朝拜’的伪仪式,篡夺‘主祭权’的认证。”
话音未落,吧台后那面巨大的酒柜镜面上,光影流动,一幅动态的城市三维剖面图凭空浮现。
清晰可见,在地底深处,十七条虚假的、散发着污秽金光的能量丝线,正从城市的不同角落升起,像一张正在编织的巨网,缓慢而坚定地试图覆盖整个主城区,而所有丝线的最终汇集点,赫然便是“夜色”酒吧的地基中心。
“有点意思。”
始终趴着装死的凌天,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对镜子里那副末日般的景象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张。
他慢悠悠地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然后俯身从吧台下层摸索了半天,拿出一个极其破旧的军绿色暖水瓶。
就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家家户户都有的那种,瓶身上还印着褪色的红牡丹图案。
他拔掉木头塞子,一股夹杂着茶叶发酵酸味和草木灰气息的青紫色雾气,从瓶口缓缓升腾而出。
在夏语冰和九尾惊愕的注视下,凌天随手摘下那个铜制开瓶器,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了暖水瓶的瓶口,让那青紫色的雾气如同拥有生命般,一丝丝缠绕上开瓶器的金属表面。
“你们建你们的假庙,我续我的老香火。”他低声呢喃,仿佛在对一个老朋友说话。
霎时间,开瓶器被雾气包裹的部分,发出了“嗡嗡”的细微鸣响,那声音低沉而悠远,不似金属震动,倒像是从亘古传来的战鼓轻擂。
九尾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嘴里的瓜子都忘了嚼:“隔夜的浓茶加被雷劈过的桃木炭……他合成了‘养神露’,用来给神器回温……疯了,这家伙真是疯了!这是把传国玉玺当暖手宝捂啊!”
夜色渐深。
当晚十点整,全城范围内,十七个正在连夜赶工的建筑工地,几乎在同一时刻,发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事故。
有的工地上,数吨重的钢筋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自行扭曲、盘结,最终在混凝土地面上构成了一个个巨大的、意义不明的符咒形状;有的工地上,刚刚浇筑好的水泥地面,竟像活物般蠕动,自动凝固成一座座简陋的祭坛图案;更有甚者,整个工地的工人都陷入了集体梦游,他们面朝东方,双膝跪地,神情狂热地不断叩首。
城市各处的警报系统被瞬间拉响,一片混乱。
“夜色”酒吧的镜面上,零七冷静地分析着雪花般涌入的数据流,最终得出了结论:“所有异常能量源的逆向反馈,均指向同一个坐标——‘夜色’酒吧的地基中心。十七处伪祭坛的能量,正在被强制导流、吸收。”
而此时的酒吧内,凌天早已关灯打烊,只在吧台中央点了一盏散发着昏黄光晕的煤油灯。
他翻开一本厚厚的牛皮账本,用一支老式钢笔,在最新的一页上,工工整整地添上了一行字:“第四贼布网,网破于晨露。”
写完,他放下笔,吹灭了煤油灯,整个酒吧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与寂静。
窗外,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正在褪去。
当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精准地照射在那个孤零零立在吧台上的旧暖水瓶上时,斑驳的瓶壁上,竟凭空映出了一行不断流动、仿佛由光芒构成的虚影文字:
“真神未登台,香火自朝拜。”
几乎就在这行字浮现的同一时刻,数十公里外,城市特种行动部的绝密指挥中心内,苏沐雪那部被她刻意静音了一整天的加密通讯器,突然发出了一阵急促而尖锐的蜂鸣。
屏幕上,一道无法拒绝的强制召集令被点亮。
S级安全会议,即刻召开。
会议议题只有一行简短的描述:针对全市范围内突发的大规模地质层能量共振异常,及其与代号“酒保”之不明个体的潜在关联性进行紧急研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