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桀卯那份数据详实的奏折,让朱昌寿对“搞钱大业”产生了一丝丝动摇。
内帑暗库里的金银依旧在缓慢增长,朱昌寿反而有点心虚。
他这边正琢磨着是不是该给“地下运河”装个阀门,控制一下流量。
而另一头,都察院杨继盛,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对他这个“经济乱象”的源头发起总攻了。
杨继盛是纯粹的道德洁癖加行动派。
近几个月京城的物价波动,民间隐隐的怨气,还有徐桀卯的奏折,都在时刻敲打他那颗“为万民请命”的忠心上。
“礼崩乐坏!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杨继盛在自己的值房里痛心疾首,对着几个追随他的年轻御史慷慨陈词。
“陛下受奸佞小人蛊惑,不行仁政,专务苛敛!与民争利至此,致使物价沸腾,民生日艰!此风不止,国将不国!”
口中的“奸佞小人”,虽然没有点名,但目光时不时瞟向敬业司和宫内方向。
旺财不幸再次躺枪。
“杨公!我等当如何是好?”年轻御史们群情激愤。
“上书!死谏!”杨继盛斩钉截铁。
“老夫要当着陛下和满朝文武的面,撕开这虚伪的繁华,直指这祸国之源!”
于是,常朝之上,当各部官员例行公事地汇报完一些不痛不痒的事务后,杨继盛手持玉笏,大步出班,声若洪钟。
“陛下!臣杨继盛,有本启奏!臣要弹劾!”
整个奉天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来了。
朱昌寿坐在龙椅上,屁股不自觉地挪了挪,有种不好的预感。
“臣弹劾户部、工部、漕运总督衙门、顺天府乃至......乃至宫中采买诸司!”
杨继盛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弹劾尔等尸位素餐,监管不力,乃至奸商囤积,胥吏横行,苛捐杂税,层出不穷!致使京城物价飞涨,民怨渐起!”
一竿子下去,扫倒了小半个官僚系统。
但核心矛者,谁都听得出来,指向的是皇帝本人及其“搞钱”行为。
朱昌寿心里暗骂,「这老家伙,学会指桑骂槐了!」
“杨爱卿,”朱昌寿试图和稀泥,“所言之事,朕已知晓。徐桀卯亦有奏报。朕已命人严查,定当......”
“陛下!”
杨继盛根本不接茬,直接打断,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从《尚书》讲到《孟子》,从仁政爱民讲到苛政猛于虎,核心思想就一个。
陛下您不能再这么瞎搞钱了!得管管您自己,也得管管下面的人了!朝廷必须收紧钱袋子,规范各项支出和收入,把钱用在刀刃上!
最后,杨继盛提出了具体的“整改方案”。
“臣恳请陛下,下旨明令!”
“一、宫内及各部一切非必要采买、营造,即刻停止!内帑拨付,需经户部与都察院联合审核!”
“二、漕运、盐铁、市舶司等所有岁入部门,严格稽核账目,所有额外加派、杂费,一律废止!违者重处!”
“三、严查京城及各地物价异常之源,打击囤积居奇,平抑市价!”
“四、陛下......陛下之内帑,用于国计民生者,亦当公示用途,以安民心!”
最后一条,简直是直接要掏朱昌寿的裤兜了!
还要公示?
公示他朱昌寿拿钱去搞“震震如意”和“海盗舰队”吗?
朱昌寿听得有些生气,「这老头儿要把我所有的财路,不管是明的暗的,都给堵死啊!」
“杨爱卿!”朱昌寿忍不住提高嗓门儿。
“朕之内帑,乃朕之私产!如何用度,莫非还要向都察院报备不成?岂有此理!”
“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杨继盛毫不退让。
“陛下之财,亦是民脂民膏!用之有道,则天下归心;用之无度,则祸乱丛生!臣为天下计,为陛下圣名计,不得不言!若陛下不纳忠言,老臣,老臣唯有跪死在这金銮殿上!”
说着,杨继盛作势就要往下跪,旁边的官员赶紧拉住。
朝堂之上,乱成一团。
“胡闹!简直胡闹!”朱昌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杨继盛,“你,你这是逼宫!”
“臣不敢!臣只是尽人臣之本分!”
杨继盛虽然被拉着,但脑袋依旧昂着。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支持杨继盛的清流们面露激赏,严敬潼一党则冷眼旁观,嘴角暗自讥讽。
朱昌寿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
最终,这场朝会在一片混乱中不欢而散。
朱昌寿没有当场答应杨继盛的任何要求,但也没法完全无视。
杨继盛虽然被同僚劝住没有当场跪地长眠,但要求“收紧资金控制”的奏折同最后通牒般般留在了朱昌寿的心头。
回到乾清宫。
“反了!反了!这杨继盛,真当朕不敢动他吗?!”
旺财在一旁噤若寒蝉,心里哀叹,「这日子,真是越来越刺激了!」
气归气,但朱昌寿心里明白,杨继盛这次是抓住了“大义”的名分。
物价问题确实存在,民怨也确实在积累。
如果他再一意孤行,恐怕真会引发更大的政治风暴。
严敬潼那只老狐狸,绝对会趁机扑上来咬一口。
“妈的......算你狠!”朱昌寿咬牙切齿,最终不得不面对现实。
“旺财!传朕口谕,宫内用度,能省则省。那个,朕的‘金龙戏珠’地毯,先别换了。”
“漕运、顺天府那边......让他们收敛点!吃相别太难看!”
“还有咱们那条‘管道’,暂时,把‘水龙头’关小一点。”
说出最后这句话时,朱昌寿心在滴血。
旺财领命而去,虽然也觉得肉疼,但不知为何,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再这么疯狂“抽水”下去,他真怕哪天整个大明经济这个大池子,会被陛下给抽塌了。
杨继盛的死谏,暂时浇熄了朱昌寿“商业”的狂热。
最终,他的“搞钱大业”,在撞上“民生”这块巨石后,不得不暂时放缓了脚步。
“皇帝也不是能为所欲为的!”朱昌寿仰天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