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薄雾,如同金色的细纱,温柔地洒在福兴街历经沧桑的青石板上,石缝间残留的夜露蒸腾起微弱的水汽,在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彩。
脚踩上去,青苔微滑,带着晨露的凉意渗入鞋底。
街边老槐树的枝叶间,麻雀扑棱着翅膀,叽喳声与远处孩童的笑语交织,织成一片久违的喧闹。
往日沉寂的街道,今日却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压抑许久的喜悦,混杂着刚出炉的油条香、街角阿婆蒸笼里飘出的糯米甜香,以及人群呼吸间蒸腾的暖意。
苏记裁缝铺门上那张刺眼的封条,终于在街坊邻里的见证下被缓缓揭开,胶纸撕裂的“刺啦”声清脆刺耳,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浪撞在两侧斑驳的老墙上,又反弹回来,震得屋檐下悬挂的铜铃叮当作响。
几个孩子兴奋地拍着手,蹦跳着踩过水洼,溅起一圈圈涟漪。
苏晚站在店铺门口,眼眶泛红,泪水在里面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指尖微微发颤,轻轻抚过门框上那道被封条压出的浅浅印痕,触感粗糙,仿佛抚过自己这些年被磨破的心。
她望着身旁那个始终平静如水的年轻男人,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谢谢你……林深,真的谢谢你。”这份恩情,重如泰山。
林深微微点头,脸上却不见丝毫松懈。
他的眉头反而皱得更深,深邃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欢庆人群的边缘,掠过街道的每一个角落。
阳光落在他肩头,却驱不散他周身凝结的冷意。
他听见笑声,却只觉空洞;闻见烟火气,却嗅出阴谋的腥风。
一种源于前世经验的直觉告诉他,风暴并未平息,这片刻的宁静,不过是下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的伪装。
“别高兴得太早。”一个压低的声音在林深耳边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
林深侧过头,看到沈昭不知何时已挤到他身边,手中那台宝贝相机正对着人群咔嚓作响,快门声短促而冷峻,像某种倒计时的滴答。
沈昭的肩带滑到胳膊肘,他却浑然不觉,只低声道:“刚才我在城管局那边听到了一个消息,那个李主任确实被停职了,但处理结果很奇怪,只是平调到郊区的一个闲职部门,根本没有追究他违规执法的责任。”
林深的心猛地一沉,仿佛一脚踏空。
这绝不是正常的处理方式!
平调?
这更像是一种保护!
他不动声色地退到人群后方,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冰凉的金属机身贴着指尖,一个名为“未来时间线备忘录”的应用被瞬间打开。
他直接翻到2014年3月的记事。
一行冰冷的文字赫然在目:【城建局副局长赵子轩,通过其父关系,将一名曾在福兴街违规执法的城管主任调入麾下,此人后成为赵子轩在拆迁项目中安插的一枚关键暗桩,专事处理各种“脏活”。】
果然是他!
赵子轩!
前世的记忆碎片与眼前的事实完美重合,林深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仿佛刀锋出鞘。
赵子轩不仅没有收手,反而将这枚棋子藏得更深,准备在未来的某个关键时刻,再给自己和苏记裁缝铺致命一击。
当天下午,裁缝铺的后院。
“小老板!小林老板!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老张的惊呼声打破了院内的宁静,声音发颤,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
他本在清理着后院堆积的杂物,却在一个废弃的瓦罐堆里,翻出了一个用黑色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塑料表面沾着湿泥,摸上去冰冷滑腻,还带着地下潮湿的霉味。
林深闻声赶到,神色凝重。
他示意老张退后,自己则戴上手套,橡胶贴上皮肤的瞬间传来一丝紧绷的触感。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沉甸甸的包裹。
塑料袋撕开的“嘶啦”声在寂静的后院格外刺耳,几件叠放整齐的仿制军用制服赫然映入眼帘,布料粗糙,散发着淡淡的化学染剂气味,旁边还放着一叠制作粗糙、身份不明的假证件,纸张边缘毛糙,油墨未干,隐约能闻到劣质印刷油的刺鼻味道。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老张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他虽然不懂法,但也知道私藏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脚踩在碎瓦片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惊得他浑身一抖。
林深的“张叔,不要声张,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他低声对苏晚说道,声音冷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这不是巧合,是有人想给你安上一个‘非法持有违禁物品’的罪名。这个罪名一旦坐实,店铺就不是查封那么简单了。”
苏晚的身体微微一晃,刚刚放下的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她紧紧咬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对林深的信任。
林深立刻拨通了小唐的电话,言简意赅地将情况说明,要求他动用一切关系,秘密调查这批物品的来源和制作工艺。
与此同时,沈昭那边也收到了林深发去的照片和信息。
不到半小时,一篇新的博文在沈昭的个人微博上引爆了舆论。
《苏记裁缝铺再陷风波?
神秘包裹惊现店铺后院!
》——这个标题极具冲击力。
文中,沈昭以客观的口吻描述了包裹的发现过程,并附上了打了马赛克的物品照片,巧妙地引导读者思考:“为何这些东西会恰好出现在刚刚解封的苏记裁缝铺?这背后是否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一切?”
一石激起千层浪。
网友们的猜测瞬间沸腾,之前对苏晚的同情还未消散,此刻迅速转化为对幕后黑手的愤怒。
“这陷害的手段也太低级了吧?”“刚解封就出事,摆明了是有人不肯放过苏老板!”舆论的风向,再次被牢牢掌控在林深手中。
傍晚时分,夜色渐浓。淮古斋内,灯火通明。
林深没有理会网上的喧嚣,他独自一人,在书房里摊开了一张泛黄的福兴街老地图。
纸张脆黄,边缘卷曲,指尖拂过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带着岁月的尘埃。
这张地图比市政规划图要详细得多,上面标注着许多早已被遗忘的角落和建筑结构。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苏记裁缝铺后院的位置。
他盯着那个位置,双眼微眯,脑中飞速运转。
对方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东西放进后院的?
仅仅是趁乱扔进去?
不,这风险太大,容易被人发现。
一定有更隐蔽的通道。
忽然,他的目光被地图上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小标记吸引住了。
那是一条用虚线画出的细线,从裁缝铺后院的一个角落延伸出去,穿过几条小巷的地下,最终连接到福兴街外,一处早已废弃的仓库。
地下通道!
林深的心脏猛地一跳,血液在耳膜中轰鸣。
他瞬间明白了!
这才是对方真正的手段!
那个仓库,必然是他们的一个据点。
没有丝毫犹豫,林深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服,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带上必备的工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淮古斋。
夜幕下的废弃仓库,像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散发着腐朽与危险的气息。
铁门锈蚀,轻轻一碰便发出“吱呀”一声哀鸣,仿佛在警告闯入者。
林深身手矫健地翻过残破的围墙,如同一只夜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仓库内部。
仓库里一片死寂,只有风穿过破损窗户时发出的呜咽声,像幽灵在低语。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吸进鼻腔时带着刺痛。
林深打开随身携带的微型手电,一束微弱的光线在黑暗中划开一道口子,照亮了堆积如山的废弃货物和蛛网,蛛丝在光束中飘荡,像幽灵的丝线。
他一步步向仓库深处走去,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鞋底碾过碎玻璃的“咯吱”声在空旷中格外清晰,耳朵警惕地捕捉着周围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他必须找到那个地下通道的入口,找到对方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就在他绕过一个巨大的木箱,准备继续深入时,他的脚步猛然顿住。
一股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从背后传来,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舐着他的后颈,寒毛瞬间竖起。
林深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将手电的光束射向身后那片更深沉的黑暗。
光束所及之处,空无一物。但那被野兽盯上的感觉却愈发强烈。
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死寂黑暗中,一双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正如影随形,在某个未知的角落里,冷冷地注视着他这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