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淮古斋”那扇雕花木窗,斑驳的光影在青砖地面上缓缓游移,像是一幅流动的古老年画。
一缕金光恰好落在摊开的《古玩天地》杂志封面上,照亮了那行加粗黑体字标题:“林深揭假玉案,联盟力保古玩市场秩序”。
配图中,林深手持放大镜,眉峰微蹙,目光如刀锋般锐利,正凝视着那块被众人奉为“汉代古玉”的赝品——那一刻的静止,仿佛仍能听见现场屏息的空气与快门轻响的余音。
纸页泛黄,油墨清香混着老木柜中沉香的气息在鼻尖萦绕。
记者沈昭的文字如刀刻斧凿,将“公开鉴玉”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还原得纤毫毕现:台下窃语如潮水般退去,只余林深沉稳的嗓音回荡在会场;闪光灯频闪如雷,镜头对焦的“咔嗒”声此起彼伏;而当老金的检测报告以图表形式逐项列出——树脂成分、现代染料残留、激光雕刻的规整纹路——每一项数据都像一记重锤,砸得虚假的光环轰然崩塌。
文章末尾,几位业内泰斗的评语被逐字引用,字里行间是痛心疾首的叹息与对林深专业精神的由衷敬佩。
这已非寻常报道,而是一篇檄文,一篇在古玩界正本清源的战鼓,字字铿锵,声震四方。
林深的手指轻轻叩击着紫檀木桌面,指尖传来温润而坚实的触感。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支持言论,嘴角浮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像是棋手看着最后一枚关键棋子落定。
他没有欢呼,没有激动,只有一种深沉的笃定在胸中流淌。
“舆论的风向,开始向我们这边倾斜了。”他低语,声音轻得几乎融入晨光,却带着运筹帷幄的冷峻。
与此同时,几十公里外,盛达集团总部顶层办公室内,冷气开得极足,玻璃幕墙外的城市在阴云下显得灰暗压抑。
“砰!”
一声巨响撕裂了寂静——昂贵的机械键盘被赵子轩狠狠砸在玻璃桌面上,几颗键帽飞溅而出,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弹跳、滚动,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叮当”声。
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那篇刺眼的报道,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如困兽低吼。
“林深!你真以为凭一篇破报道就能翻身?”他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中挤出,英俊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你太天真了!舆论?舆论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他猛地拉开抽屉,从深处甩出一份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重重摔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封口处,一行红色墨水打印的大字赫然入目——“福兴街地下文物走私网络调查报告(绝密)”。
赵子轩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而残忍的冷笑。
他伸出手指,神经质地在那行字上缓缓划过,指尖摩擦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在抚摸一件即将出鞘的凶器。
“一篇报道能把你捧上天,另一篇报道,就能让你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近乎癫狂的光芒,“福兴街……呵呵,你林深是福兴街的守护神?我倒要看看,当所有人都知道这条街的地下藏着多少肮脏交易时,你这个所谓的‘守护神’,还能不能顶得住这滔天的舆论压力!”
他一把抓起手机,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等着吧,林深……好戏,才刚刚开始。”
风暴欲来,联盟办公室内的空气也仿佛凝滞。
空调低鸣,窗外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衬得室内愈发沉静。
“会长,赵子轩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阿梅将几份打印出来的网络舆情分析轻轻放在林深面前,指尖微凉,秀气的眉毛紧紧蹙起,“这篇报道虽然效果很好,但他们一定会用更恶毒的手段反扑。我们必须做好应对后续谣言的准备。”
林深点了点头,目光沉静如深潭,映着窗外微光。
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瓷面温润,茶香袅袅。
“你说得对,舆论战,打的就是一个先手和预判。他们下一步,很可能会从‘专业性’之外的地方下手,比如……道德绑架,或者制造更大的混乱。”
会议室陷入短暂沉默,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滴答”前行,像在倒数着风暴来临的时刻。
突然,阿梅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桌子,清脆的声响惊起一片思绪:“我有办法了!既然他们用假货来污蔑我们,我们就把‘假’这个字,给公众讲个明明白白,透透彻彻!”
她转向林深,语速飞快:“我们可以发布一段‘高仿玉器制作全过程’的短视频!让老金亲自出镜,把他那些专业的设备和手法都展示出来,从选材、注胶、染色、做旧,一步步拍给所有人看!让大家亲眼见识到,造假者是如何用现代技术,把一块毫无价值的树脂,变成足以以假乱真的‘古玉’的!”
提议一出,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林深
当公众的认知被点亮,谣言便不攻自破。
“这事儿,就要快!”他果断下令,随即转向一旁沉默已久的老金,“老金,这事儿,得辛苦你了。”
老金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沉寂多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出口。
作为一个与赝品搏斗了一辈子的匠人,没有什么比将这些阴沟里的手段曝光在阳光下更让他热血沸腾。
“没问题,会长!我把压箱底的活儿都拿出来,保证让那些造假贩子看了都得冒冷汗!”
拍摄在联盟的技术实验室内进行。
镜头下,老金的手稳如磐石。
他先是拿起一块平平无奇的树脂胚料,指尖轻触,质地光滑却带着一丝塑料的凉意。
接着,他启动高倍电子显微镜,将画面投射到大屏幕——树脂内部布满细小均匀的气泡,结构松散,一览无余。
“大家看,”老金沉稳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背景是仪器低沉的嗡鸣,“这是化学合成的典型特征。”
画面切换,一块天然和田玉的显微图像浮现:纤维交织如毛毡,致密坚韧,透着温润的光泽。
“再看真正的玉石,”老金轻声道,“这才是自然的鬼斧神工。”
随后,注胶、人工染色、激光微雕伪造“沁色”……一道道被业内奉为“秘方”的造假工序,在老金手中被层层拆解,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镜头前。
每一步都伴随着金属工具的轻响、液体滴落的“啪嗒”声、以及老金冷静而犀利的解说。
视频经阿梅团队精心剪辑,配以紧张的弦乐与醒目的动态字幕,当天下午便在各大平台发布。
效果如火山爆发!
播放量几小时内破百万,评论区彻底沸腾:
“我靠!原来造假这么高科技?看得我手心冒汗!”
“那个显微镜对比太直观了!以前光听人说,现在总算明白了!”
“难怪林深会长一眼就能看穿,这没有真本事根本不行!”
“支持林深!支持联盟!必须把这些造假贩子都揪出来!”
“粉了粉了,这才是真正的专家,不玩虚的,直接上干货!”
舆论洪流以远超预期的势头席卷而来。
曾经质疑、谩骂的声音,或删帖道歉,或转为死忠拥护。
赵子轩重金雇佣的水军,在这股由衷民意的汪洋中,连一朵浪花都未曾掀起,便被彻底淹没。
夜幕降临,福兴街的灯火次第亮起,灯笼晕出橘黄的光晕,映照着斑驳的墙砖与古老的门楣。
“淮古斋”后院,晚风清凉,拂过脸颊带着草木与桂花的淡淡芬芳。
林深倚在院中石凳上,指尖残留着白日茶香,正享受片刻宁静。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短促而坚定。
是沈昭的加密来电。
林深走到一棵老桂花树下,树影婆娑,月光透过枝叶洒下碎银。
他按下接听键,话筒中传来沈昭压低却难掩激动的声音:
“林深,我顺着赵子轩的资金链往下查,有重大发现!”
林深心头一紧,指节不自觉收紧。
“最近几笔用于雇佣水军、打压你的大额资金,都来自‘博瑞投资’。这家公司表面干净,但穿透股权结构后发现——它的母公司,是盛达集团旗下的一家子公司!”
林深眸光微闪,却未言语。
“但这还不是关键,”沈昭呼吸急促,“这家子公司最大的个人股东,持股百分之三十七的人……是周明远!”
“周明远”三字如惊雷炸响,林深眼中平静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刺骨寒意。
原来如此……
赵子轩不过是台前棋子,一把被操控的刀。
真正躲在幕后,意图将他与福兴街彻底碾碎的,是那个曾翻云覆雨、如今销声匿迹的巨鳄——周明远!
难怪手段狠辣,不计成本;难怪能掌握那份绝密报告……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林深声音低沉冰冷,仿佛能凝结空气。
“是的,”沈昭沉声道,“赵子轩恐怕只是他重返古玩界的探路石。你这次打在了周明远的痛处,他绝不会罢休。”
“我明白。”林深缓缓吐出一口气,白雾在夜色中消散,“辛苦了,沈昭。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挂断电话,他静立树下,衣角在风中轻扬。
抬头望去,城市灯火辉煌,如星河倾泻。
赵子轩,周明远……一张大网终于露出全貌。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弧度。
“赵子轩,你以为那份报告是你的王牌?”他低声自语,声音里满是嘲弄,“你这是在逼我……真正出手啊。”
转身,他目光投向“淮古斋”深处,那扇隐秘的门后,是他从未来带回来的——真正的底牌。
周明远……这条蛰伏已久的大鱼,终于露头了。
林深眼神深邃如渊,仿佛穿透了时间与尘埃。
常规手段,已不足以应对深渊中的巨兽。
是时候了。
他迈步向前,身影决绝地融入店铺深处的阴影,走向那个尘封着最大秘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