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已经敲门。
林深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在脚步声响起的瞬间,他全身的肌肉就已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危险的临近——那声音不是寻常皮鞋踏地的闷响,而是军用作战靴底橡胶钉刮擦水泥台阶的“嚓…嚓…嚓”,短促、规律、带着金属扣环随步伐轻磕的微鸣,像秒针在耳道里倒数。
一股铁锈混着碘伏的腥气毫无征兆地冲进鼻腔——他猛地咬住后槽牙,舌尖抵住上颚才没让那幻觉呛出声。
不是现在。
那场手术台上的消毒水味道,早该烂在前世的骨灰盒里。
可身体记得。
它比脑子更快地判定:危险等级,S级。
他没有丝毫迟疑,一手将惊魂未定的陈霜拉到身后,另一只手则不动声色地按在了腰间——那里的衣物下,藏着一把用于防身的折叠军刀。
金属的棱角透过布料刺入掌心,带来一丝锐利的痛感,却让他更加清醒;指尖能清晰辨出刀柄上三道细微的防滑凹槽,粗粝如砂纸,每一次呼吸都牵动小臂肌腱微微震颤,汗珠正沿着脊椎沟缓慢爬行,冰凉而黏腻。
左耳突然嗡鸣。
不是声音,是耳道深处一种高频振动,像老式电视机待机时的静电嘶嘶声。
视野右下角开始发灰,边缘像被水洇开的墨迹般模糊——他眨了眨眼,灰斑退去,但耳鸣更响了。
又来了。
这该死的“听得到骨头在说话”的本事,从来不是免费的。
“黑鹰”的人!他们怎么会这么快!
林深的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无数念头。
是赵子轩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雷厉风行,还是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
无论是哪一种,眼下的局面都已是危如累卵。
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金属碰撞声——像是战术手套蹭过枪管。
紧接着,半句被掐断的指令钻进耳朵:“……旁边那个女的——”
话音戛然而止。
巷口突然炸开一声凄厉猫叫,尖锐得像玻璃刮过黑板。
林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没听见后半句,但后颈的汗毛已经全部竖起,皮肤下窜过一道冰冷的电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名黑鹰成员的耳机里似乎传来了一道指令。
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了片刻,随即低声回应了一句:“收到。”
然后,他竟然转过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快速移动过去。
危机暂时解除。
林深和陈霜都松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湿冷的布料紧贴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陈霜后颈汗毛竖立,被夜风一吹,激起一片细小的颗粒,又麻又痒。
林深垂眸看着自己左手。
指尖还在不受控地微颤,像刚从高压电线上松开。
原来……有些事,连我的脑子都来不及记下。
他忽然想起昨夜便利店买关东煮时,老板娘多塞给他的那颗溏心蛋——温热的,颤巍巍的,壳上还沾着一点酱汁。
那时他以为自己算无遗策。
现在才懂,世界从不按Excel表格运行。
“走!”
他不再迟疑,拉着陈霜从衣柜后闪出,朝着与追兵相反的方向,向着记忆中那个旧仓库的位置疾奔而去。
穿过最后一段堆满废旧轮胎的狭窄过道,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独立的、由红砖和铁皮搭建而成的巨大仓库,出现在他们面前。
仓库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红砖在岁月的侵蚀下显得斑驳不堪,巨大的铁皮卷帘门锈迹斑斑,其中一扇仅供人通行的小门,正静静地立在那里;风掠过铁皮缝隙,发出低沉的“呜——”声,像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
林深握紧了老钟给的钥匙,金属齿纹深深硌进掌心。
他站在门前,却迟迟未动。
一缕灰尘正从门缝里悠悠飘出,在斜射进来的光柱中缓缓旋转、翻滚、沉降。
光柱里,无数微尘如星群般悬浮,每粒都拖着细长的光尾,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宇宙。
时间在这里变得粘稠,沉重,带着铁锈与陈年木料腐败的甜腥。
他盯着那缕灰尘,仿佛盯着自己正在冷却的理智。
就在这时,那扇本该紧锁的铁门,无声地、极其缓慢地,又向内滑开了半寸。
门缝扩大,黑暗浓稠如墨,却不再寂静。
一种极低的、类似老旧冰箱压缩机启动的“嗡……”声,正从门内深处,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