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却不以为然。
大周朝堂盘根错节的裙带关系,让许多庸碌无为的纨绔子弟窃据要职,以致边关屡屡溃败。唯过程家程失打过一场胜仗。
贾玥自非那些尸位素餐之辈可比。
辞别贾政后,贾玥径自离去。贾政则往后宅寻贾母商议此事。
荣禧堂内灯烛煌煌。
贾母端坐正中,王夫人、邢夫人侍立左右,王熙凤执掌茶盏。贾赦、贾政分坐两侧,贾玥与贾琏立于下首。丫鬟婆子们屏息垂首,唯独不见贾宝玉等小辈踪影。
贾赦脸色铁青,剜了贾玥一眼。
贾玥浑不在意。
他早料到了——
这生父必是恼他越过嫡父,自作主张应下婚约,反倒去求贾政斡旋。
对贾赦的怒意,贾玥只当清风过耳。
只要入了军营,便是鲲鹏展翅,虎兕出柙。待他建功立业归来,贾府上下谁还敢给他脸色看?
孽障!
贾赦见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压着嗓子咒骂。
王熙凤笑吟吟打破僵硬: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好日子!玥哥儿既应了婚事,又要赴边关效力。
贾母拨着佛珠接话:极是极是。玥哥儿,你方才所言可是当真?
孙儿决意已定。
甚好。贾母眼角堆起笑纹,咱们先办喜事,你再启程赴边。府里自会打点军中关节,总好过从小卒摸爬滚打,也周全些。
谢老祖宗恩典!
贾玥躬身作揖,眼底却凝着寒霜。
这看似关怀的安排,暗藏机锋——
只要先与程四 ** 完婚,程家便与贾府绑在一处。即便他战死沙场,程家也休想抽身。那程四 ** 纵使守一辈子活寡,也得在贾府当块贞节牌坊。
众人嘴上说着一套,心里却各打算盘。贾府的做派向来如此,逢人便说漂亮话,暗地里尽是算计。
贾玥听得心生厌烦,但眼下仍需借贾府的势力周旋,只得强压不耐。
虽家道中落,但贾府根基尚在。能将王子腾推上京城节度使之位,足见其人脉深厚。若能在军中打点妥当,自可省去诸多麻烦。
待场面话说完,贾母拍板次日遣人赴程家提亲,随即挥退众人。
混账东西,随我来!
贾赦厉声喝骂,贾玥默默跟上。
才进屋子,劈头便是一声暴喝:跪下!贾赦咬牙切齿:取家法来!今日定要好好惩治你这逆子!竟敢瞒着我擅自做主!
小厮们熟门熟路递上刑杖。这般阵仗他们早已习以为常——贾赦但凡心中不快,总要拿贾玥撒气。往常每月总有几日,这位少爷会被打得卧床难起。
但...
如今的贾玥早非从前。
大婚在即,若因伤误了戍边军务,这罪名你可担待不起。冷冷甩下这句话,他转身便走,半个都懒得称呼。
毕竟血脉相连不假,可这般人也配为父?
畜生!贾赦气得浑身战栗,刑杖指着儿子背影直哆嗦。可他心知肚明:若真误了军机,贾母震怒不说,军中问责更是吃罪不起。
暴怒半晌,终究扔下刑杖,寻小妾 ** 去了。
翌日拂晓,周瑞领着提亲队伍吹吹打打向程家进发。贾玥骑着马,身后跟着满载聘礼的马车。
周瑞在贾府颇有地位,专管春秋两季的地租事宜。
派他去程家提亲,贾母等人觉得已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毕竟贾府贵为四王八公之一,而程家不过是新崛起的武将门第
。
能与程家结亲,在贾家人看来简直是屈尊纡贵……甚至贾赦认为派个小厮去就够了,动用周瑞反而过分了些。
程四 ** 。
贾玥低声自语。
若她应下婚事,他便娶她过门,护她一世安稳;若她不愿,他自有法子保全程家。
没多久,程家府邸近在眼前。
碧海罗玉春纹耳环一副。
青天白玉象牙手镯一只。
贾府备下的聘礼极尽豪奢,整整装了一箱,看得程家众人与围观宾客惊叹不已。
这是贾母特意安排的,只为维持贾府表面光鲜。
毕竟贾家为撑门面,连下人的丧事都办得格外隆重,更别提秦可卿那场奢华至极的葬礼……
偌大家业就这么败光,最终落得抄家结局,倒也不冤。
贾玥想起秦可卿之事,暗自摇头。
京城重地,贾家敢如此招摇操办丧事,简直是自寻死路。
正思量间,程府大门外突然响起刺耳的喧哗声。
哎哟我的宝贝!这么多宝贝!
老天爷哎!贾府可真是阔气,我家袅袅嫁过去准能享福!
这粗俗如乡野村妇的嗓门,正是程家老太太——程四 ** 的祖母。
她本就是个没见识的乡下妇人。
只见老太太直接扑在珠宝箱上摩挲不舍,还是几个丫鬟觉得有失体统,硬把她拽了下来。
程老太君说得在理。
周瑞见状不由发笑。
倒也不恼,毕竟老太太夸的是贾府,他这个当下人的也觉得脸上有光。
第
贾府求亲的车驾缓缓驶入程家府邸。
贾玥踏下马车,与程家老夫人寒暄数语,引得老太太频频颔首。
这位年方十五的贾家公子确实生得相貌堂堂,身长玉立,八尺有余的个头配上俊朗容颜,皆因贾氏世代娶进门的皆是绝色佳人,血脉相传至他这一辈,早已出落得惊为天人。
贾玥环顾庭院,未见程失与萧媛漪身影,料想二人尚在返京途中。至于那位程家四 ** ,此刻按礼数确不该露面。
老夫人,不知四 ** 心意如何?贾玥拱手相询。
自然千肯万肯,我家袅袅早盼着这门亲事呢。程老夫人喜形于色,葛氏在一旁连连称是。
实则老太太不过贪图那满箱聘礼,而葛氏包藏祸心。她早听闻贾家庶子病弱不堪,盘算着趁程失未归,快将这丫头许给这等没前程的庶子。倒要看这程家四 ** 日后在贾府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当年葛氏便是装神弄鬼强留了袅袅,如今又施毒计,其心可诛。阴差阳错倒成全了贾玥。
她答应了?贾玥剑眉微挑,心知这程四 ** 定是在家中度日如年,更要借此报复她那对迟迟不归的父母。这般记仇的性子,倒也是她在这深宅大院活到今日的求生之道。
甚好,那不若明日完婚,老夫人意下如何?后日便是赴边关的期限,贾玥军务在身,索性直言。
程老夫人两眼发直地盯着满堂珠玉,未及细想便忙不迭应承下来。
葛氏心中狂喜,正盼着趁程失未归将这门亲事定下。尽管贾玥是庶出,可毕竟是贾府的公子。一旦定亲收下聘礼,日后程失回来也只能认命,一个新晋的武官岂能向贾家退亲?
在程老夫人和葛氏的一力促成下,这桩婚事三言两语就敲定了,更要次日即行大礼。这般仓促?实在仓促至极。偏生程府明事理的人都不在家,竟任这两位妇道人家草草定夺。至于贾府派来办事的全是下人管事,葛氏和程老太君也不以为意——在她们看来,贾玥能到场就足够了。
随后贾玥借故打发周瑞先回荣国府,自己则留在程府闲逛。待下人们都离开后,他向正乐滋滋清点首饰的程老夫人告了个假,便在程府里信步而行。
他深知袅袅的性子,今日自己登门,这小丫头定不会安分待在闺中。果然,不多时就在院墙边瞧见了探头探脑的程四 ** 。那娇弱模样似水般柔软,眼波流转间却藏着几分慧黠。身边跟着的丫鬟莲房是她唯一伙伴,以往那些鬼主意多半都有这小丫头帮衬。
程四 ** 乍见自己被发现了,慌得转身就要逃。谁知贾玥身形一晃已拦在前头。
程四娘子轻声道:袅袅从小孤苦无依,这几日祖母和葛姨母忽然待我亲近,我虽欢喜却明白,这都是因着那桩婚事。
她顿了顿,脸颊泛起红晕:袅袅......袅袅就想找个知冷知热的夫君。
说着说着,那双杏眼便蒙上了水雾。
这些心里话连贴身丫鬟莲房都不曾听闻,今日不知怎的竟对贾玥吐露无遗。原是贾玥运起宗师手段,特地要听她的真心话。
此刻贾玥终于明白,这小姑娘实在太缺人疼惜。自小父母双亡,受尽孩童欺凌,抚养她的葛氏非但不请先生教导,反倒将她丢在庄户人家任其生长......
真是个可怜人。贾玥暗叹。
这遭遇,与他这个庶子何其相似?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怜惜,温声道:成婚后我即要赴边关驻守,不能携眷同行,你须独自留在贾府。这般情形,你可还愿嫁?
那你归来后,会护着袅袅么?我不想再受人欺负。
必护你一生周全。
那......会疼袅袅么?
自然。
小姑娘眼波流转:那袅袅嫁你,等你平安回来。
一言为定!
贾玥凝视着她水润的眸子,郑重颔首。
这时几个小厮来后院洒扫,为避免招惹闲话,贾玥身形一晃便没了踪影。
人呢?程四娘子怔怔望着空荡荡的庭院。
莲房抿嘴笑道:姑娘,那位爷的身手可真了不得!
小丫鬟心里清楚,这般来去无踪的功夫,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程四娘子这才惊觉方才的私语全被丫鬟听了去,霎时羞得耳根都红了。
“不许往外传!”
袅袅轻捶莲房,转身奔向闺房,脸颊飞霞。
“丫头也有人疼了。”
程四娘子遥望贾府,轻声自语。
父母从不疼爱她,山中险些饿死,恐怕双亲都不知晓。
葛氏与程老太君的冷眼,她心里明镜似的。
自幼时起,
程四娘子便独自在冷漠里生长。
如今,
嫁入贾府,待贾玥归家,终得怜惜!
还是终身之诺!
她总算要有依靠了。
泪珠滚落,
这缺爱的倔强姑娘,满心皆是期盼。
午后,程失抵京,直奔皇城复命。
听闻父亲未归家先赴朝堂,袅袅更觉允婚无误。
待程失踏进程府,惊闻女儿婚讯,如遭雷击!
萧媛漪当即暴怒。
“天杀的!怎会如此!”
“谁许你们擅定袅袅终身!”
程失怒指程老太君,在军中这些年,他们时刻惦念这自幼疏离的骨肉。
归家竟闻嫡女许配贾家庶子,明日即成婚,怎不震怒!
更知贾家乃龙潭虎穴!
“哎哟!逆子归家就欺老母,我这老命不要了哇!”
程老太君撒泼打滚,捂胸佯装昏厥。
夫妻二人徒呼奈何。
葛氏走近几步,低声道:嫂嫂,姐夫,这门亲事是袅丫头亲口应承的。如今贾家聘礼都抬进门了,哪有退回去的道理?
程老太太颤巍巍拄着拐杖帮腔:可不是么!整整一箱金钗玉镯,我这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何曾见过这样的体面聘礼?
程失胸口剧烈起伏,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深知母亲与弟媳的脾性,索性转身直奔女儿闺房。萧媛漪柳眉倒竖紧随其后。
袅袅早听得父母回府,吓得缩在锦被里装病。这般拙劣把戏被萧媛漪当场识破,倒惹得这位将军夫人越发怒火中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