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曼瞪了他们一眼,目光如刀,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大牧主,他们都是粗人,脑子跟老鼠眼一般小。”
头曼叹息,“秦国毕竟强盛……”
乌氏倮看穿他们的把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求大单于出手!秦人不仁,别怪我不义!我可以带路,助匈奴攻入上郡,夺取所有城池,届时整个上郡的财富都归大单于所有!”
这番话让头曼呼吸一滞,就连一向冷静的冒顿也目光炽热起来,更别提其他匈奴人了。上郡……离咸阳倒也不远。”
头曼喃喃自语。
若秦军措手不及,说不定匈奴铁骑能直逼咸阳。
一旦国都被围,秦国必将大乱。
到时候,掳掠的财帛人口将不计其数!
乌氏倮误以为他在担忧咸阳的威胁,急忙道:“大单于不必忧虑,匈奴只需出兵十五万,秦人至少需调集五十万大军,耗时两月。
而我们两个月内足以洗劫上郡,掠尽秦人!”
“这……”
头曼故作迟疑,最终“勉强”
点头:“好,为表友谊,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大单于!”
乌氏倮狂喜叩拜,心中大石落地——任务完成了!
头曼暗自得意:中原人的学问果真妙极,稍作推拒就让对方主动加码,这就叫欲擒故纵!
“大单于,何时能动身?”
乌氏倮急切追问。我不清楚秦人会在何时派人来,希望大单于能尽快出兵相救。”
“秦人还有一句话,叫做兵贵神速。”
“我们行动越快,敌人就越难以应对。”
头曼眼中闪过兴奋之色:“兵贵神速,好!大牧主,此话甚合我意。”
“既然如此,三日后,本单于将率十五万骑兵南下,到时还请大牧主做好准备。”
匈奴主力大多驻扎在河套一带,三天内集结十五万骑兵并非难事。多谢大单于!多谢大单过!”
乌氏倮连连道谢后退出营帐。
待乌氏倮离开,头曼与一众匈奴大臣所在之处爆发出阵阵大笑。哈哈哈!长生天果然庇佑我大匈奴!”
“既能夺得乌氏倮的全部财富,又能拿下秦人上郡的人口、粮食和财宝!”
“我大匈奴必将兴盛壮大!”
下方众人群情激昂,唯有冒顿表面附和着。
头曼的威望越高,日后他取而代之的机会就越大。
大笑过后,头曼仍未忘记东胡之事。
他站起身,豪气干云道:“呼衍狄,立刻派人告知东胡王,几日后我军将进攻秦人,让他速速率军一同南下!”
说完,头曼再次放声大笑,仿佛乌氏的巨额财富与上郡的一切已尽在掌握。
北地郡与上郡交界处,乌氏县以东的山林间。
飞鸟惊散,走兽奔逃。
当千军万马汇聚于此,人便成了此地的主宰。你怎么还跟着我?”
张罗叉腰,望着身后突然出现的宵凤。交易而已。”
宵凤手持拂尘,背后多了一柄剑,“你命秦兵归还掌门之剑,我欠你一个人情。
待你还了这个人情,我自会离去。”
张罗朝她招了招手:“想还人情还不简单?过来。”
宵凤缓步走近,目光平静如水,即便与他对视也无丝毫波澜。
但当张罗靠得更近时,她忽然拂尘一扬,隔开两人距离。做什么?”
她淡淡道,“若想以此等轻薄之举了结人情,上卿还是免了吧。”
她制止并非不愿,而是发觉自己内心竟对此毫无抵触——这绝非好事。
张罗遗憾地耸耸肩:“罢了,本想让你早些回去的。”
说完转身离去。
宵凤轻哼一声,独自走到一旁,盘坐巨石之上闭目清修。
四周喧嚣,再不入耳。
她试图驱散心中对张罗产生的异样感受,保持内心的平静。
但警惕并未完全放下。
只是此刻有张罗在侧,无需过分戒备四周。
下方的秦军沉默行进,穿过大路后分赴各处埋伏点。
李信确实被蒙恬任命为五万铁骑的统帅,
军中无人敢对这位年轻将领有所不服。红夭!
张罗一声呼唤,向后伸出手。
身着黑红衣袍的大司命立时现身,将望远镜递到他掌心。
红夭身后,少司命小夕静立树梢,
轻纱衣袂随风微扬。
张罗举镜远眺,只见群鸟惊飞于山林上空。
暮色将至,
本该归巢的飞鸟却在林间盘旋不去,最终飞向远方。
兽群也惊慌逃离这片区域。
张罗眉头紧锁,
交还望远镜后便去寻蒙恬。
两位司命再度隐去身形。
宵凤此时睁眼望向张罗离去的方向。
那人不在,她便难以彻底静心修炼。
蒙恬正在沙盘前查缺补漏。
此番埋伏容不得半点闪失,
若功败垂成,
四十万大军徒劳往返,耗费钱粮,便是惨败!
蒙将军,有个严重疏漏。
张罗指着沙盘上的山谷地带说道:
我军主力潜伏于此,惊得鸟兽四散。
届时万籁俱寂反而惹人生疑,
莫说诱敌深入,怕是要白白错过战机。
蒙恬闻言恍然,额间渗出冷汗。
这个疏漏若致行动失败,他有何面目回见陛下?
张罗继续道:
请将军速遣将士广捕飞禽走兽。
飞鸟囚于笼中散布林间,可维持自然声响。
走兽则需在匈奴逼近时择机释放,
但要为它们留出逃窜路径。
蒙恬如释重负:
上卿高见!本将即刻安排!
帐外忽有年轻将领匆匆入内。
王离神色看似沉稳,眼底却藏着几分倨傲。
身为将门之后——王翦之孙,王贲之子,他确有睥睨众人的底气。
五万铁骑统领之职落入李信手中,令这位年轻将领暗自不忿。末将参见蒙将军、张上卿!王离抱拳行礼,刚传军报,咸阳调拨的八牛弩与床弩已至营中。
蒙恬眼中精光一闪:这些利器将为对抗匈奴增添胜算。即刻引路查看。他需实地部署这批军械,既要算计匈奴入瓮的路线,亦要安排其溃逃的死局——既防困兽反扑,更需步步索命。
同日·赵地太原郡广武县
边关要道上,一队秦军甲士肃然而至。
载着骸骨的马车碾过黄土,引得道旁聚集的百姓窃窃私语。
此处乃四通八达之地,距城门不过百丈。
赵人皆屏息观望,不知秦军意欲何为。
淳于越牵着赵破奴缓步而出,灵车帷幔随风轻晃。
当义士归乡的呼声再度响起,人群骤然寂静。
死者既为赵地英烈,何以由秦军护送?这悖理之事令众人眉间皱起沟壑。
黑布揭落的瞬间,三尺石碑赫然矗立。
正面篆刻小篆铭文,背面竟以赵国文字书写——这是始皇帝特赦的恩典。
淳于越展开诏书时,已有眼尖者读罢碑文浑身战栗:河套之地...果真还有数万赵人在匈奴铁蹄下哀嚎?
回答我们!几个赵人挤出人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秦军依旧默立如松,唯见赵破奴挣脱夫子之手,童声泣血:那些游侠大哥的骨头...是我亲眼看着老师一块块捡回来的!少年指着自己脖颈烙印,而我...就是他们鞭下的活牲口!
“你是被匈奴掳走的赵人?”
一个来自赵地的游侠怒目圆睁,“谁能证明你不是秦人安插的细作?”
赵破奴的双眸立刻泛起了血丝。我……我……”
他握紧拳头挣扎片刻。
随后抹了抹眼角,开始缓缓褪去身上的衣衫。
淳于越并未阻拦。
此刻宣读皇帝诏书的仪式尚未结束,礼仪不可中断。
嶙峋的躯体上布满鞭印与旧伤。
这个少年向来极重尊严。
初回咸阳时,淳于越命人为他沐浴更衣,结果侍女们全被赵破奴赶了出去。
最终只得由淳于越亲手为他清洗。
他点点肋间的伤痕。这是匈奴孩童用鞭子抽的。”
又指向锁骨下的凹痕。匈奴人用木锥在这里钻洞,专挑不会致命之处。”
最后指着大腿交错的刀疤。这些是几个...”
“住口!”
方才质问的壮汉厉声喝断。
他大步上前,将衣裳一件件给赵破奴披回。
世上没有哪个孩童,能如此平静地叙述这些遭遇。
淳于越恰好念完诏书尾句:
“...朕举兵四十万讨伐匈奴,非独为社稷安危,为忠义之士夙愿,更为...血债血偿!”
竹简落入火盆的刹那。血债血偿!”
替赵破奴系好衣带的游侠咆哮着冲入人群。血债血偿。”
淳于越喃喃重复。
马蹄声骤起,那名游侠擎着出鞘利剑纵马北去。
数名侠客紧随其后。先生。”
赵破奴拽住淳于越的袖角。
眼中闪着不安。
老人轻抚少年发顶。莫怕,很快你就能看见...堆积如山的胡虏首级。”
广武县的石碑揭晓河套遗民的消息,如野火燎原般传遍赵国故土。
百姓既痛心义士遭遇,亦哀悼当年未及撤离的同族。
有人迁怒于当年守将。
邯郸城内。
查询旧事并不困难。
却令人窒息。负责撤离的将军战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