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张罗告退离殿。
至于商人改制之事,他相信陛下终会应允。
待平定齐地后再行奏请不迟。
张罗退出大殿后,嬴政再度起身。
伫立在那两幅舆图前。
目光扫过每个诸侯国的疆域。月氏之后,便是西域诸邦......”
忽见寒光一闪。
佩剑将其中一幅舆图劈作两半。
只余那幅囊括大秦四至的疆域图。
胸中豪情顿生。然眼前尚有东胡、南越、月氏!”
东胡乃必诛之寇。
南越与月氏则必须纳入大秦版图。
殿后帷幔间。
嬴阴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消失。
再现身时已在章台宫外。张上卿!”
少女提着裙裾急追上前。
张罗转身施礼:“公主殿下。”
“上卿。”
嬴阴喘息未定,“听说你要去齐地?”
“正是,公主已知此事?”
“嗯,方才我躲在父皇屏风后,离得远些......”
少女眉间凝着忧虑:“那边既然危险,上卿为何还要去?”
张罗莞尔。殿下放心,臣自有分寸,必当无恙。”
“往返行程算来,快则月余,慢也不过三两月便能了结。”
那些反叛者虽有势力。
可他背后是整个大秦!
“可是......我原想过几日去寻上卿的,新谱的二胡曲调已经练熟了。”
嬴阴低垂螓首。其实现在也可试奏。”
张罗伸出手,掌心向上。
嬴阴眸光微闪,手指不自觉地卷了卷鬓边碎发,又环顾四周。
宫墙上的守卫恰好背对着他们,她终于轻轻将手覆了上去。
指尖相触的温热让她耳尖发烫,笑意如 漾开。若你迟迟不归,我便去齐地寻你。”
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好。”
他答道。
嬴阴倏地抽回手,转身逃也似地跑回章台宫,裙角掠过石阶时仍在回想那抹温度。
殿内两名内侍正收拾满地狼藉——方才嬴政劈裂的地图残片还散落案前。父皇何时与叶家议亲?”
她攥着衣袖问道。
嬴政笔下未停,竹简上墨迹淋漓的正是放宽商贾之策。及笄礼后,朕自会安排。”
“现在不成么?”
“这般心急,不怕张卿嫌你?”
嬴政搁下毛笔。
少女扬起下巴,宫灯映得她眸光明亮:“他才不会!”
“那便三日后宣叶腾入宫。”
嬴政顺势拾起另一卷奏章——博士馆的考选新制,也该问问进展了。
——————————
“朔方郡?”
张罗展开冯去疾批阅的公文,指尖点在河套平原的舆图上。
这座拟建的边城如同楔子,正正卡在西戎与匈奴之间。
文书末尾还附了军屯细则,字里行间却透出别样心思。老狐狸……”
他轻笑。
那些被战争碾碎的部落里,失去丈夫的女子终将成为冯去疾棋盘上的活子。
单 户、边境安家,再过十年,朔方郡便会多出无数说着胡语的秦人孩童。
朱砂笔在“拨款千万钱”
处悬停片刻,最终落下印记。
少府库的土木石料不必另计,这已是打了对折的价码。
当值文吏捧着文书疾步离去时,张罗摩挲着腰间玉璜暗忖:等齐地归来,抽奖次数该攒够十连了。
窗外忽然响起环佩叮咚。
第一个登门的访客,竟是巴清。
她的神色略显匆忙,像是匆匆赶来的。
走进内史府时,步履也带着几分急促。
直到看见张罗的身影,才稍稍放缓了脚步。妾身见过张上卿。”
巴清微微屈身,向张罗行礼。
张罗正翻阅着楚地南郡呈上的文书。
南郡安陆县请求拨款修缮城墙、铺设道路,并新建五座桥梁。
郡中已筹备部分钱粮,土木石料由当地自备,但还需国库拨付十万钱。十万,准了。”
张罗提笔批下一个“准”
字。
天下城池的修缮事宜,先前冯去疾也曾提及。
后来朝堂命各郡县据实上报,再由咸阳定夺。
而水泥的配方,至今仍被朝廷严密封锁。
就连郑国率战俘修筑灵渠,也未获准使用。
可见朝廷对六国遗患仍存戒心——若水泥流入敌手,后患无穷。
不过地瓜的推广倒是顺利。
如今各郡县至少已种植一亩,明年起,百姓可至官府免费领取地瓜藤,并有专人教授栽种之法。南郡安陆县……”
张罗若有所思,“那个叫喜的人,应当还在那里。”
此人在当世虽名声不显,但在张罗的记忆中却如雷贯耳。上卿,喜是何人?”
见张罗迟迟不语,巴清再度开口。
张罗这才抬头:“夫人何必着急?我并非有意怠慢。”
他早察觉她的到来,只是公务未毕。
巴清脸颊微红,低声道:“上卿慎言……”
此处是内史府,这般言语未免轻佻。
可心底却泛起一丝涟漪。说吧,夫人匆忙而来,所为何事?”
张罗搁下文书,待小吏稍后来取。
巴清轻抿唇瓣,稳住心神:“听闻上卿欲往齐地?”
齐地商贾云集。
她暗想,若那些人不识时务,怕难逃一劫。
或许……她可借此将生意扩张至齐地。
那儿富庶更胜,若能拉拢张罗同行,既可加深巴家与他的联系,又能借势打开商路。
张罗颔首:“去诛灭些图谋不轨的逆贼,耽搁不久,速去速回。”
内史府事务繁杂,扶余战事亦近尾声。
几十万俘虏亟待安置垦荒,或许不久后月氏平定,还可将两地民众互迁,令其屯田数年。上卿说笑了,此等大事非妾身所能过问。”
巴清眸光流转,从张罗眉宇间悄悄掠过——他谈及肃清反贼时那份果决,令她心弦微颤。险些忘了正事。”
她忽然敛容,“妾身此番前来,确有一事相询。”
“夫人但说无妨。”
巴清略作停顿,“关于玻璃…妾身想加入通商东胡的商队。”
虽然商队主要任务是收集情报。
但这与她无关。
顺路赚钱的机会不赚白不赚。
东胡迟早会被灭掉,那时这条财路就断了。
即便张罗会寻找新的目标。
眼下东胡人傻钱多,能多赚一分是一分。
张罗不以为意。可以,夫人自行决定就好。”
“那妾身去安排了。”
巴清起身行礼告退。
今日之行,既知张罗不会久留齐地,又获准玻璃加入商队货品。
目的已达,只待张罗归来再议。
张罗继续处理政务。博士馆需十二万钱修缮学府,还需八万钱置办学子衣物。”
“好事。”
科举之期不远矣。
如今未推行,只因识字者多为贵族豪强。
廷尉府官吏前来拜见。蒙毅廷尉命下官呈交此物。”
张罗展开最上方文书——
是调动齐地廷尉府的全权手令。
随附情报显示蒙毅同样怀疑田家。
树大招风,心怀不轨自然招疑。
但若证据不足,秦律亦难严惩。蒙上卿近来在忙什么?”
“回上卿,廷尉府近日颁布锐子法等三法,现正修订御史台律令。”
张罗了然。
嬴政既要倚重御史台,也要为其铸就牢靠枷锁。
同一时刻。
章台宫内。
嬴政沉声问道:
“田家的黑冰台可有异动?”
阴影中有人回应:
“数月来未见异常。”
“莫非真的没有?”
嬴政眉头微蹙,目光中透出疑虑。
齐地风云变幻,田家怎会毫无动作?
“若要更换监视田家的黑冰台人手,需要多久?”
“回陛下,若要悄无声息完成,至少半年。”
“半年……太慢了。”
嬴政沉思片刻,“再查一遍,确认那些人是否安然无恙。”
“诺。”
黑影躬身退下,重新融入暗处。
对于田家——这个保留着旧齐国底蕴的氏族,嬴政虽在最初给予封赏,却也始终暗中提防。
必要的制衡手段,不可或缺。该给张卿派一队护卫了……”
咸阳城郊。喂,张上卿,你就打算这么去齐地?”
柳下跖被关在特制的马车内,望着不远处另一辆马车旁的张罗,嗤笑道,“虽说我也巴不得你死,可你这般轻装简行,未免太瞧不起齐地的人了吧?”
此刻的张罗身边,仅有悬翦一人跟随。
而柳下跖并未认出他。危险?”
张罗侧首,似笑非笑地看向柳下跖。难道不危——”
柳下跖话音戛然而止,脸色骤变,“盖聂?!你怎么在这儿?!”
盖聂迈步登上柳下跖的马车,神色淡然。并非投秦,只是来见证张罗的所作所为。”
他将木剑横置于膝前,不再多言。
下一刻,张罗身后现出一道清冷身影——白发掌门宵凤。
她目光冷淡,对柳下跖视若无睹。宵凤?!她竟也随行!”
柳下跖已然知晓她的身份,心中震惊。
此时,五名持剑者自暗处走出。
其中一人将另一柄剑递给悬翦,其余五人则走向柳下跖的马车。
悬翦接过剑,转身为张罗驾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