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乌氏县乌氏族人过来,多带些人手过去放牧,后续内史府会另行安排。
所有月氏女子负责开垦荒地,老幼就放牧牛羊。
想吃饱就得先干活,否则每天只有一碗稀粥。
把工具都分发给月氏青壮男子,让他们先修路挖水渠!
这地方虽有黄河、渭水源头和洮水流经,但水利设施远不如关中其他地区完善。再去趟咸阳,催几个水利专家过来。
张罗在营地外安排各项事务时,车厢里的宵凤用剑指挑开车帘静静观望。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她才收回目光。不干活的每天只有一碗稀粥,干活的估计能吃两碗稠粥加点肉汤吧?
一旁的红夭接话:应该是。
她们都了解张罗的作风——从不把秦人之外的异族当回事。
不过比起当初对待匈奴战俘,现在还算好多了。
......
平坦的荒地上搭起了一排排简易窝棚。
数以万计的月氏男子挤在这里,脸上写满惶惑与绝望。
他们被迫修路挖渠,已有两万多人在这片工地劳作,其余分散在其他区域。
老弱妇孺则被安置在另一处山坡,负责垦荒放牧。
为监督这些人,陇西郡调集了全部郡兵,还有五千秦军驻守此地。
张罗正研究陇西郡地图:索性把所有道路都翻修一遍,水渠等水利专家来了再规划。
这时三名下属进来汇报:一名内史府官员、一名陇西郡吏、一名秦军士兵。禀上卿,截至一个时辰前,统计月氏人口如下:青壮男子三万一千四百余人,育龄妇女三万九千六百余人,老弱儿童合计七万七千余人。
张罗放下地图,对这个内史府属官的表现很满意——不愧是跟着自己多年的部下,汇报重点抓得很准。现有牛六万头,羊八万只,战马九千余匹,后续还会有补充。
内史府增调的十万石粮食明日能到一部分。
目前还有八千多月氏壮丁缺乏工具,两万多妇女没有农具。
至于放牧的老弱,自然不在统计之列。
张罗听完点了点头。不必给他们太多工具,以免变成武器,先砍些木头做些简单工具。
另外,把老弱病残和患病的都挑出来。
一切按秦法行事,严查卫生,该罚就罚。
此时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这么多人聚集一处。
若出现疫病,后果不堪设想。上卿...被挑出来的病人需要医治吗?
...医治...张罗略一迟疑。从陇西郡找五六个医者来,普通病症能治就治。
麻烦的就算了。
内史府官吏立即会意。遵命。
只有随行的陇西郡官吏还没明白情况。
还以为是张罗心善。
随后进来的秦兵禀报:
任嚣将军命我传讯,两日后将放弃月氏东部剩余土地,撤至五十里外。
张罗眉头微蹙。要付出这么大代价?
退到河西走廊边境,实在可惜。
秦兵恭敬道:
请上卿放心,羌人仍在增兵。
撤退前,任嚣将军会给羌人沉重一击。
待羌人停止增兵,便开始收网。
放弃的城邑已无存粮,并做了布置。
李信将军也已秘密行动,随时可断羌人后路。
张罗点头。
他需在此坐镇,稳定民心。
此地不仅有秦人,还有许多月氏人。其他军情需待任嚣将军亲述。
有劳。张罗拱手致意。
待众人退出。
宵凤从后走出。对外人,你果然狠心。
正如她所见,劳工每日仅得两碗饭和清汤。但我懂医术。
张罗摇头:不必。
随你,记得教我太极。宵凤甩袖离去。
她方才只是避之不及才藏身于此。
午后。
张罗巡视山野间月氏人的状况,查看牛羊马匹。
同时勘察可修路之处。
哪怕十几户的小村落,也要通路垦田。
大司命红夭和少司命小夕在不远处跟随。
意外的是,乌氏倮突然出现。
这位昔日与巴清齐名的巨贾,如今已成内史府佃工。拜见张上卿。
重逢时,他眼中满是畏惧。
若是让张罗知道会在这里碰上乌氏倮,他绝不会过来。真是稀客啊,乌大牧主,别来无恙?”
张罗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眼前的乌氏倮早已不复当年风光,面容憔悴如老农,鬓角斑白,衣衫破旧。
哪还有半点昔日锦缎华服的豪商气派?
听到张罗的话,乌氏倮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上卿大人饶命!乌氏全族如今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在内史府牧养牛羊,我等尽心竭力,不敢有半分怠慢……今日来此,也是奉命接收牲畜回乌氏县……”
那里曾经是他的族地,如今却成了朝廷的牧场。
张罗随意摆了摆手:“起来吧,何必如此惶恐?”
“你现在可是正经的内史府属官,名册上有姓,月月领俸,岁岁得衣。
这差事,难道不好么?”
乌氏倮双腿打着晃站起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当然好。”
好什么?从前出行扈从如云,胡人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大牧主。
如今家中存粮,从未超过两月之数。既然要运牲畜,自便吧,有人会接应你。”
“谢上卿!”
乌氏倮如蒙大赦,佝偻着身子仓皇退下。
张罗瞥了眼那道狼狈的背影,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私通反叛、结交胡人、私藏兵甲——若非征讨匈奴时立过微功,灭族都不为过。
廷尉府只抄没了他的家产土地,如今能在内史府当个牧官,已是格外开恩。少主,这乌氏倮倒是学乖了。”
红夭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张罗身后。
树梢上,小夕的身影隐在枝叶间,若不细看根本难以察觉。一代人的债,自然要一代人来还。”
张罗望着远方的尘烟,“等他孙子辈再说吧。”
见少主这般态度,红夭也不再言语。回营。”
张罗最后扫了眼月氏人的营地,转身走向陇西临时驻扎的小城。
这座边陲小城自从商路开辟后扩建了不少,专供往来商旅歇脚。
张罗下榻的,是城中最为宽敞的一处宅院。
刚入城门,亲卫便来报:任嚣将军已在府中等候。
张罗眉头微挑:“这么快?”
清晨才议定撤军事宜,晌午人就到了?虽然意外,他还是快步前去相见。
任嚣见张罗进门,立即起身行礼:“张上卿!”
若非眼前这位,他不知还要熬多少年才能有今日地位。
虽说蒙恬将他留在后方,未能参与覆灭月氏之战,但独镇一方的信任,已足以说明其能。任将军不必多礼。”
张罗虚扶一把,径自入座,“可是军情有变?”
任嚣沉声道:“羌人分兵了。
昨夜五万骑兵猛攻我军防线,末将令将士们稍作抵抗后,按计划后撤诱敌。”
陇西军报
张罗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后方还有三万余月氏人,五万头牛羊未至?
任嚣点头确认:羌人分兵了,主力约十万正扑向蒙恬将军防线。
妙极!张罗抚掌大笑,只需静待羌人增兵之势减缓,待其兵力进入我军围剿范围。
正是如此。任嚣面露笑意,原以为羌人会率先猛攻我方阵地。
张罗分析道:羌人虽装备简陋,但悍勇异常,这点胜过月氏人。
月氏人略通冶炼之术。任嚣补充道,这正是秦军重点牵制月氏的原因。现有兵力几何?张罗突然问道。
任嚣答道:三万五千秦军,含三千骑兵。
另有五千驻守看押月氏俘虏。
顿上卿正在搜集羌人军情。
咸阳决策
章台宫内,嬴政手握陇西急报,初阅时不禁莞尔:张卿对待月氏人当真严苛。
细读之后,君王神色渐凝。
张罗调度月氏民众劳作之举,明为节省粮饷,实则暗藏深意。
嬴政洞察其中三昧:分离部族、控制口粮既削弱反抗之力,又便于战后处置,更能充实边郡劳力。
联想到河内治蝗时以畜代赈的方略,君王思绪渐远。此法可推而广之。嬴政挥毫写下以工代赈四字时,侍者通报王翦求见。朕的利剑终得出鞘了?君王朗声道。
须臾间,老将军在王翦在侍从搀扶下入殿,步伐虽缓却稳如泰山。臣,王翦,叩见陛下!
武成侯平身。嬴政目光如电,赐座。
王翦谢恩落座后,君王关切道:老将军身体可大安了?
王翦闻言,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容。虽年事已高,但尚有余力,陛下若有召唤,老臣自当复出。
今日前来,实有一事欲禀明陛下。
关于公主与内史张罗的婚事,听闻陛下已有赐婚之意?
此事叶腾曾向王翦提起。
王翦当即应允。
随后便入宫面见始皇帝。
表面谈及婚事,实则君臣二人心知肚明。
王翦正欲寻个契机觐见,向陛下请罪这些年的过虑之举。
实则是担忧功高震主,恐遭清算。
毕竟白起之事,尚在昭襄王时期。
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
方才一番对答,心意已然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