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粮
草
......
淳于越出使未掀起波澜,
唯儒家同侪殷切期盼。
朝堂备战从未停歇: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三月用度已抵上郡代郡,
二十万大军严阵以待。
张罗备妥逾三月钱粮,
开战半月即可预判后续。
赶制马具日夜兼程,
务求战前十五万战马全数装配。
李监督造的五万神臂弩超额完成,
余者装备咸阳中尉营。
五万弩营配合步卒车兵,
即将开赴前线。
张罗更征调百姓夜间制箭,
以三百万支为目标。
作坊分散各乡,
朝廷以银钱补偿并嘱保密。上卿,轻柔女声响起,妾身家产已被您取用近四分之一呢。
在甘蔗园旁的地瓜田边,巴清眼眸低垂望着张罗。
张罗仔细检查过地瓜的生长状况。
环顾四下无人,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这次筹集的款项,待战事告捷后,会多返还五成给你。
况且出资的也不止你们一家。
咸阳城里不少权贵也都解囊相助。
张罗此番筹措的是铸造三百万支箭矢的军费。
他承诺日后会双倍奉还。
尚不愿发行战争债券,便暂以这般简单的方式加倍偿还。
这些支出暂时还不能计入他的系统积分。
不过那些出资者,多半也只是为了向嬴政表忠心罢了。
巴清被他牵着手,脸颊泛起红晕,思绪一片空白。可...妾身出的份额最多...
何必计较?待你成为最大获利者时,就该轮到旁人眼红了。
张罗摇头松开她的手。
转身向外走去。
甘蔗园的巡查官已开始日常巡视。
巴清攥了攥空落落的手心,忽觉心中怅然若失。
提起裙裾追上前去。上卿,新一批红糖已产出,蜀中与楚地的销路妾身都已安排妥当。
但眼下红糖产量仅能供应关中、蜀地及楚地。
须待下次甘蔗丰收,方能销往更远之地。嗯,记住该归内史府的利润,分毫不得多占。
妾身明白。巴清咬了咬唇,似下定决心。上卿,不知过几日可有闲暇?
承蒙您赐予巴家蜀楚两地的红糖专营权,又引荐妾身进入权贵之列,想设宴致谢。
张罗闻言驻足。有空。
巴清呼吸顿时急促,羞赧地垂下眼帘。届时妾身派车驾到府上相迎。
说罢低头快步走出甘蔗园。
今日除汇报商队再赴漠北之事,便是这红糖坊的进展。
......
......
上郡边境。
淳于越率领的使团正式跨出大秦疆域。
进入河套地区。
他们将前往九原面见匈奴头曼单于。真乃天赐沃土啊。
淳于越不禁感叹。
这片土地必须掌控在手。
否则日后必成大秦心腹之患。当年赵武灵王筑云中、雁门抵御匈奴,后设为云中郡,又建九原作为屏障。
如今赵国倾覆,河套之地竟再落胡人之手,可悲可叹!
忽然前方尘烟滚滚。
数百胡骑呼啸而来。
弓马娴熟的匈奴人叫嚣着将使团团团围住。放肆!
护卫使团的千夫长怒喝。列阵迎敌!
淳于越急忙制止拔剑的秦兵。且慢!
他高举使节杖朗声道:
大秦使臣淳于越,特来拜会头曼单于!
九原城扼守阴山南北之间最大的山口,是云中郡的北部屏障。
昔日赵国的西北军事重镇,如今已被匈奴占据。
曾经的城郭要塞,如今成了匈奴贵族的居所。
可这些粗野之人哪里懂得修缮维护?淳于越抵达时,眼前尽是破败萧索的景象。
河套地区的胡人部落随处可见,他们驱赶着羊群,策马狂奔,发出刺耳的呼啸。
见到淳于越的使团时,眼中立刻泛起贪婪与凶光,不断挑衅。
若非前方有匈奴狼骑开路,他们早已扑上来劫掠。
这些胡人垂涎秦人的兵器、衣物、土地,甚至觊觎一切。
他们只会掠夺破坏,从不懂得建设。
若让其踏入中原,必将带来史书难载的血泪灾难。
路边的草丛中时常露出森森白骨,不知属于昔日赵人还是胡人。
淳于越不敢深思。胡人以杀戮为耕作,古来唯见白骨黄沙田……张罗的话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忽然,一支秦人商队映入眼帘。
胡人对商贾态度稍显和缓,甚至有人用捆绑的奴隶与商人交易。
一个秦人与胡人争执后又急忙赔笑,多送了些货物才让对方满意。
匈奴千夫长冷笑道:胡人贪图大秦物资,这才对商队客气。
若有一日不再需要,便会将人视作猪羊。
淳于越默然。
他认出那商队首领——典客卿顿弱的心腹休。
当年齐国降秦,此人功不可没。
领路的匈奴将领突然回头呵斥,翻译沉着脸道:他警告我们不许东张西望,否则就把脑袋砍下来做酒杯。千夫长握紧拳头,淳于越轻轻摇头。
与野蛮之徒计较无益,他此行只为求得和平。
此刻,他的信念有些动摇。
这位固执守旧的儒家学者,离都时的豪情壮志忽然黯淡了几分。
随即他又勉强振作精神。无论如何,我认为此时不宜开战!
十年...不,至少还需要几年时间。
不知不觉间,淳于越的想法已经悄然改变。
九原城中,
这座重获河套之地后,成为匈奴王庭挛L氏的驻地。
其余匈奴贵族分居各处城郭。
但匈奴真正的龙庭仍在漠北狼居胥山。
相较苦寒的漠北,谁不爱河套的丰饶?
因此这里聚居着匈奴最显赫的贵族。
非挛L氏族人,便是其姻亲。
如今城内已难觅中原风貌。
处处可见牛羊,杂草丛生。
许多倾颓的屋舍被拆除,改搭起星罗棋布的毡帐。
唯有一处保存完好的府邸基址上,
矗立着象征单于权威的王帐。
头曼单于同时已在阴山以北,
修筑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新城——头曼城。
此刻,
身形魁梧、目光锐利的头曼正逗弄幼子,
身旁的阏氏笑靥如花。
但她望向殿下一个青年时,
眼中尽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单于之位仅有一个,
为了让亲生儿子继承大统,
她必须除掉冒顿。
正巧头曼也有此意,
才让她如此肆无忌惮。
头曼将幼子交予阏氏令其退下。刻里,东胡王如何回复?
一名彪悍的匈奴将领应声而起:
单于,东胡王已准备就绪,随时可出兵。
好极了!头曼大笑,匈奴与东胡联手,还怕拿不下秦国?
如今秦军防线绵长,
再不像当年只需应对赵燕两国。
说起来还要感谢秦人——
灭了赵燕两国,
现在连本国商贾都约束不住了。
短短数月,
已有不少商队私通漠北。
头曼自然心生计较:
趁秦国内部不稳,
联合东胡 大业。待时机成熟,再突袭东胡,一统草原!
届时我头曼就是草原共主!
诸位都将成为草原上最尊贵的贵人!
研习过中原文化的头曼,
已在匈奴建立起政权雏形。
连军制都效法中原。
而东胡仍停留在松散的部落联盟阶段。
这时侍卫来报:
单于,秦国使节到。
带上来!头曼端起中原式样的酒樽一饮而尽。
草原之上,淳于越听着风中的叹息。我们这般苦日子,若非活不下去,怎敢与大秦为敌?
单于的意思是......儒者眼中闪过精芒。
头曼豪迈地挥动臂膀:结盟自然可以!但要让我的族人过上好日子。
归秦后必禀明陛下,开放边关互市。淳于越抚须承诺,忽又叹息,只是大秦缺马甚矣...
老儒生眼底掠过一丝深意。
若匈奴守信便罢,倘若轻视秦人虚弱...张罗军师的谋略便在此时显现。
听闻此言,头曼顿时眉开眼笑:好说!你们的茶叶丝绸也需敞开交易。
帐内宾主尽欢。
待淳于越告退,头曼猛然摔碎酒碗:勇士们!秦人灭赵燕后元气大伤,长生天赐良机啊!
众将哄笑间,冒顿笑容僵硬。
他瞥见父亲正与右屠耆王密议,要遣他出使月氏为质——分明是为幼子铺路。
年轻王子攥紧的拳头里,暗藏杀机。速传东胡王整军备战!头曼撕咬着羊肉含混下令,若互市开启,就证明秦人外强中干。
先让东胡试探,若秦人反击就吞并东胡,若东胡得手我们直取咸阳!
大单于英明!喧嚣声中,夜空下的淳于越辗转难眠。
远处忽然响起纷乱马蹄,但很快又归于寂静。
翌日拂晓,暴怒的呵斥打破安宁。废物!那些赵国奴隶差点跑到秦人眼前!头曼鞭打着守卫,逃跑的都处理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