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忠义脸上堆着笑,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信封,开始挨个分发。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过年了,给兄弟们买点年货。”
他先是发给了于秀凝、陈明、齐公子等人,最后,拿着两个最厚的信封,恭恭敬敬地走到了李维恭面前。
“主任,您刚来沈阳,人生地不熟的,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这是兄弟们的一点心意,您跟嫂子,买几件新衣服,添点过年的喜气。”
李维恭看着桌上那个鼓囊囊的信封,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了。
他轻轻拍了拍许忠义的肩膀,语气亲切。
“忠义啊,你这个同志,很不错。”
“以后,督察处的后勤总务,就都交给你了,我放心!”
会议继续。
长条会议桌上,李维恭坐在主位,新官上任的威严已经初步建立起来。
今天的会议,明面上是讨论沈阳站各部门的协作问题,实际上,就是给许忠义这个新任总务科长站台,让他把位置坐得更稳。
毕竟,总务科管着钱袋子和后勤补给,是人人都想伸手捞一把的肥缺。
李维恭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开口:“……总务科的工作,千头万绪,尤其是在站里刚刚重建的阶段,担子很重。忠义啊,你年轻,有冲劲,但也要稳重,多跟各科室的同事沟通。”
“是,主任!我一定鞠躬尽瘁,为兄弟们做好后勤保障!”许忠义挺直了腰板,声音洪亮,态度摆得十足。
李维恭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其他人。
任平生全程低着头,手指在桌子下面无意识地敲着。
他根本没听众人在说什么。
他的思绪,早就飞出了这间小小的会议室,飘到了整个东北的黑土地上。
沈阳……辽沈战役……
作为一个对历史略知一二的穿越者,他脑子里盘旋的,是另外几个地名。
四平。
锦州。
那才是决定未来几十年国运走向的关键。
尤其是锦州,那扇关上东北大门的钥匙。
他很想提前做点什么,哪怕是去埋点东西,留条后路。
可眼下,他被死死钉在沈阳站这个小地方,连挪窝的机会都没有。李维恭这条大腿还没抱稳,站内的权力斗争已经暗流汹涌,他实在分身乏术。
再说了,现在的红党……能守得住四平吗?
他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再说。
就在任平生神游天外的时候,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又缓缓移开,依次扫过许忠义、于秀凝和陈明。
是齐公子。
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主任,”齐公子慢悠悠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道,“许科长年轻有为,我们都是知道的。不过,这精力嘛,是不是太旺盛了点?”
来了。
任平生抬起眼皮,心里跟明镜似的。
许忠义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强笑着从兜里摸出一个厚厚的红包,站起身,亲自递到齐公子面前。
“齐大哥,之前多有得罪。兄弟们这几天辛苦了,这点小意思,拿去喝茶。”
这是道上的规矩,伸手不打笑脸人,给足了面子。
然而,齐公子却笑了。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伸出两根手指,夹住那个红包,随手往桌子中间一扔。
“啪。”
一声轻响。
红包掉在桌面上,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凝固。
这是当众打脸!
打的不仅是许忠义的脸,更是李维恭的脸!
李维恭的脸色,刷地一下就沉了下来。
他刚刚才肯定了许忠义的工作,齐公子就跳出来拆台,这不就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李维恭说话不好使吗?
于秀凝和陈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两人谁也不敢先开口。
许忠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停在半空中,收回来也不是,不收回来也不是,尴尬到了极点。
“齐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是任平生。
他靠在椅子上,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看着齐公子。
“嫌少?”
齐公子眼神一厉,盯着任平生:“任平生,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哦?”任平生挑了挑眉,“许科长是我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再说了,我也是督察处的一员,怎么就没我说话的份了?还是说,齐大队长觉得,这个会议室,是你家开的?”
“你!”齐公子气得差点拍桌子。
任平生却不理他,转头看向许忠义,笑嘻嘻地说道:“哎,老许,我给你出个主意。”
“既然齐大队长这么清正廉洁,不差钱,我看……他手下督查大队那帮兄弟们的奖金和福利,咱们总务科以后就别跟着操心了。”
“省得到时候发了钱,人家还嫌烫手,玷污了齐大队长的高风亮节,你说是不是?”
这话一出,许忠义眼睛瞬间就亮了。
对啊!
你不是清高吗?你不是不爱钱吗?
行!老子管着钱袋子,以后你手下的人,一分钱的额外补助都别想拿!我看你能撑多久!
“平生说得对!”许忠义一拍大腿,立刻来了精神,对着李维恭大声说道:“主任!齐大队长高风亮节,一心为公,是我辈楷模!我这个总务科长觉悟低,差点就用铜臭玷污了齐大队长!我检讨!”
“以后督查大队的福利发放,我一定严格按照局里的最低标准来!绝不多发一分钱,免得让齐大队长难做!”
两人一唱一和,把“高风亮节”这顶大帽子死死扣在了齐公子的头上。
这下,轮到齐公子脸色发绿了。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奖金,但他手下那帮人可都是指着这点外快过活的。断了他们的财路,不出三天,队伍就得散了!
这任平生,太他妈毒了!
釜底抽薪啊!
“任平生!许忠义!你们……你们血口喷人!”齐公子气急败坏,指着两人,手都开始哆嗦。
李维恭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齐公子想拿捏许忠义,结果被任平生反将一军。
这几个年轻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尤其是这个任平生,平时看着蔫了吧唧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插要害。
有点意思。
眼看自己落了下风,齐公子知道今天这当面是讨不到好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火气,转向李维恭,态度瞬间变得恭敬起来。
“主任,我有重要情况,需要向您单独汇报。”
他特意加重了“重要情况”和“单独汇报”这几个字。
言下之意,我手上有实打实的黑料,不方便当众说出来。
李维恭放下茶杯,终于开了金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十分钟后,来我办公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