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公子和他的十几个手下,像一群等待审判的囚犯,被困在了原地。
燕双鹰重新拿起了那把锋利的餐刀,就着灯光,慢悠悠地欣赏着。
许忠义则端着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轻轻晃动着,看着咖啡表面泛起的涟漪。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看他。
但齐公子却感觉,有无数道无形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身上,让他无处遁形,如坐针毡。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都快凝固的时候。
“砰!”
歌舞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一个督查处的小队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
“齐……齐队!于督查和陈科长……他们来了!”
话音未落,门口已经出现了几道身影。
为首的,正是穿着一身干练风衣的于秀凝。
她身后跟着面色沉凝的丈夫陈明,以及……脸色苍白,被他们半保护着带进来的顾雨菲。
顾雨菲本来正在电讯科加班,突然被表哥的手下火急火燎地叫走,说齐公子在帝国饭店出了大事。
她还以为是表哥跟人起了什么普通冲突。
两人刚冲出办公室,就迎面撞上了正要下班的于秀凝和陈明。
于秀凝看他们慌慌张张的样子,秀眉微蹙。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个队员认识于秀凝,连忙立正敬礼:“于督查!”
顾雨菲带着哭腔,把事情的经过飞快地说了一遍。
于秀凝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齐公子这个蠢货!
她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陈明!”于秀凝当机立断,“你开车,我们一起去!”
她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六神无主的顾雨菲,“你也上车,路上把你知道的关于你表哥和那个燕双鹰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
回到歌舞厅。
于秀凝的出现,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凝固。
齐公子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像是看到了克星,表情极其复杂。
于秀凝转身,面向燕双鹰。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歉意的表情。
“燕老板,实在对不住。我的人不懂规矩,给您添麻烦了,我代他向您道歉。”
她微微弯腰。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于秀凝是什么身份?督察处督查!位高权重!居然会向一个开舞厅的老板道歉?
燕双鹰抬了抬眼皮,没说话,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又指了指被吓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舞女和服务生。
意思很明显。
一句道歉就完了?
于秀凝当然懂。
她直起身,回头看着齐公子,脸色瞬间又冷了下来。
“我问你,你今天来,带搜查令了吗?”
齐公子喉结滚动了一下,没吭声。
“你带人闯进来,影响燕老板做生意,是不是事实?”
齐公子咬着牙,还是不说话。
“你的人先用枪指着燕老板的头,进行挑衅,是不是事实?”
一连三问,问得齐公子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这些,他都无法否认。
“好。”于秀凝点点头,不再看他,重新转向燕双鹰。
“燕老板,今天这事,是我们督察处不对。第一,齐公子不懂事,惊扰了您的生意,所有损失,我们双倍赔偿。”
“第二,他的人冒犯了您,现在也付出了代价。为了保证以后不再发生这种事,也为了弥补您的精神损失,我让齐公子派十个最得力的手下,在这里给您当一个月护卫,二十四小时站岗,您看如何?”
这个处理方案一出来,许忠义的眼睛都亮了。
高!
实在是高!
双倍赔偿,是给燕双鹰面子。
派人站岗,这简直就是把齐公子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让督查大队的人,来给一个歌舞厅老板当保安?
这传出去,齐公子以后就别做人了!
杀人诛心!
“你!”齐公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于秀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理亏。
也因为他不敢再把事情闹大。
燕双鹰和苏联人的关系,就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燕双鹰似乎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他总算懒洋洋地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既然于督查这么有诚意,那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他冲旁边吓傻了的服务生招了招手。
“过来,算账。”
那个服务生哆哆嗦嗦地跑过来,手里拿着个小本本,带着哭腔说:“燕……燕老板,今晚的酒水、打赏、还有客人们受惊吓的赔偿……我们经理刚才大概核算了一下,一共是三千……三千美金。”
服务生说完,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
“于小姐说……双倍赔偿,那……那就是……六千美金。”
六千美金!
这个数字一出来,顾雨菲第一个叫了出来。
“什么?六千美金?!”
她冲到齐公子身边,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表哥!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把我们俩卖了都不值这个价啊!”
在场的大多数人,一个月的薪水也就几十块大洋,六千美金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齐公子一张脸涨成了酱紫色,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也凑不出这个数字的零头!
于秀凝看着顾雨菲那副快要急哭的样子,又看了一眼窘迫到极点的齐公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她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什么决定。
“这笔钱,总不能让燕老板自己担着。”
她的目光,落在了许忠义身上。
“忠义,你是总务科长,处里的账目都归你管。”
许忠义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大姐你不会要我出这笔钱吧!我可没钱!
只听于秀凝继续说道。
“你先从总务科的备用金里,把这六千美金垫付给燕老板。”
许忠义刚要松口气,就听到了下一句。
“然后,做个详细的还款计划。从下个月开始,从齐公子的薪水、补贴、奖金,所有收入里按月扣除。什么时候扣完,什么时候算清。”
“对了,”于秀凝补充道,“记得算上利息。”
这话一出,许忠义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高啊!
实在是高!
这哪里是解围,这分明是递刀子!
由总务科垫付,再从齐公子的薪水里扣?
他齐公子一个月才几个钱?这三千美金,怕不是要扣到他退休!
更重要的是,这事一旦走了总务科的账,那就等于是在他许忠义这里挂了号。
以后齐公子所有的薪资福利,还不都是他许忠义一句话的事?
想克扣就克扣,想找茬就找茬!
这简直就是给齐公子套上了一个随时可以收紧的绞索!
齐公子下意识地就要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