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道堂偏殿,布置得清雅别致,檀香袅袅。副阁主清虚仙子端坐于主位,手边放着那枚引起了风波的推演报告玉简。严长老则坐在下首,面色看不出喜怒。
林逸躬身行礼:“弟子林逸,拜见清虚师叔,严长老。”
清虚仙子目光平静地落在林逸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那股无形的压力,比严长老更甚。
“林逸,不必多礼。”清虚仙子声音清冷,“今日唤你来,是想听听你关于伏龙渊癸水之精产出的……独特见解。”她轻轻点了点手边的玉简。
严长老在一旁沉声道:“林逸,推演之事,关乎重大,岂容你一个学徒妄加置喙?你可知你那番‘备注’,若被外人得知,可能引起多大波澜?”
语气虽厉,但林逸却听出了一丝回护之意,似乎严长老先一步已经训斥过,此刻在清虚仙子面前,更像是走个过场。
林逸心念电转,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必须拿出真才实学。
他再次躬身,不卑不亢道:“回师叔、长老,弟子并非妄加置喙,而是基于数据本身提出的合理存疑。推演之道,首重客观,若因数据‘微小’或‘非常规’便置之不理,与掩耳盗铃何异?”
“哦?”清虚仙子秀眉微挑,“那你便说说,你依据何在?又如何证明你那‘星轨-灵压-产出’的关联,并非巧合?”
林逸早有准备,他将自己如何发现星轨细微偏差,如何注意到其与特定区域灵压波动的潜在时间关联,以及三年前伏龙渊案例的具体数据支撑,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地阐述出来。他没有提世界规则破损的宏大猜想,只聚焦于具体的数据异常和统计相关性。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甚至当场以灵力凌空勾勒出几个简单的数据趋势对比图,直观地展示了异常时间点上,几个关键变量的同步变化。
“……弟子并非断言模型有误,只是认为,当存在无法用现有模型完美解释的、且具有重复出现潜质的‘异常信号’时,将其纳入风险考量,或许是更谨慎的选择。毕竟,推演的意义在于预知风险,而非仅仅描绘理想趋势。”
林逸说完,殿内一片寂静。
清虚仙子看着空中那由灵力构成的、简洁却极具说服力的图表,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欣赏。此子不仅心思缜密,善于发现,更难得的是表达清晰,懂得把握分寸,只谈数据与风险,不触及根本理论,让人难以驳斥。
严长老也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林逸的论述有理有据,那种对数据的敏感和执着,正是优秀推演者必备的素质。
良久,清虚仙子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你所言,不无道理。推演之道,确实需常怀敬畏,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然而,传统模型历经千锤百炼,亦非无因。你之发现,可为参考,但尚不足以动摇根本。”
她话锋一转:“不过,你这份于细微处见疑、于无人处发声的胆识与细心,倒值得嘉许。伏龙渊项目,你可继续跟进,负责……异常数据监控与记录。若再发现类似关联,可直接向陈凡,或严长老禀报。”
虽然没有完全采纳他的意见,但给了他一个“异常数据监控”的职责,这意味着他获得了在一定范围内“合法”关注和研究那些偏差数据的权限!这无疑是一大进步!
“多谢师叔!弟子定当尽心竭力!”林逸强压心中喜悦,恭敬应道。
“嗯,下去吧。”清虚仙子挥了挥手。
林逸再次行礼,退出了偏殿。
走出衍道堂,阳光洒在身上,林逸感到一阵轻松。这一步,他走对了!不仅没有受罚,反而获得了更有利的位置。
他知道,清虚仙子此举,既有惜才之心,恐怕也存了考察和利用之意。想看看他这个“变数”到底能发现什么。
但这正合他意。
他需要这个平台,去验证他的猜想,去接近真相。
而在偏殿内,林逸离开后,清虚仙子对严长老淡淡道:“此子,你怎么看?”
严长老沉吟片刻,道:“确为可造之材,心思奇巧,于数据一道天赋异禀。只是……其思路过于奇诡,恐非正道。”
清虚仙子望向殿外,目光悠远:“正道?何为正道?当一池死水微澜不起时,或许就需要一颗这样的石子,来搅动一番。且看他吧,是龙是虫,时间会证明。”
她顿了顿,补充道:“对他的关注,提升一级。另外,关于伏龙渊的最终报告……暂缓发布,让推演组重新评估一下那份‘异常’数据的潜在影响权重。”
“是。”严长老心中一震,知道清虚仙子终究还是将林逸的警告听进去了一些。
林逸这颗石子,投下的涟漪,已经开始影响到天机阁高层的决策了。
而此刻的林逸,正走在返回算经阁的路上,心中充满了新的动力。
他知道,一场无声的弈局,已经在他与天机阁高层之间展开。
而他手中的棋子,就是数据,和那超越此界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