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
永无止境的颠簸。
每一次车轮碾过隐藏的坑洼或凸起的树根,车身都像要被撕裂般剧烈弹跳。
这种粗暴的震荡,如同持续不断的锤击,终于撼动了火舞意识深处那层厚重的迷雾。
“唔…”一声细微的、带着痛楚的呻吟从后座传来,微弱得几乎被引擎的咆哮淹没。
但马权敏锐的神经瞬间捕捉到了这丝异响!
他(马权)猛地抬眼看向后视镜——
小豆正慌乱地试图扶稳火舞随着车身晃动的脑袋,而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正如同濒死蝴蝶的翅膀,剧烈地颤抖着。
她(火舞)紧蹙的眉头下,眼睑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迷茫而涣散的瞳孔,仿佛刚从最深的海底挣扎着浮出水面。
“火舞?!”马权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马权)几乎要踩下刹车。
火舞没有立刻回应。
她(火舞)的视线模糊地扫过车顶斑驳的污迹,然后艰难地转向车窗外飞速倒退、令人眩晕的灰黄景象。
刺鼻的荒原气味涌入鼻腔,混杂着尘土、机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带着哨站围墙的血与火、尸潮的嘶吼、以及身体被撕裂般的剧痛,汹涌地拍打着火舞的意识。
她(火舞)试图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只发出嘶哑的气音。
“水…”火舞终于挤出一个字,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
“水!小豆!快!”马权立刻喊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是紧张,也是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欣喜。
她(火舞)醒了!
在这个最需要力量的时候!
小豆手忙脚乱地拧开水囊,小心翼翼地将冰凉的清水凑到火舞干裂的唇边。
她(火舞)贪婪地啜饮了几小口,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慰藉,也让她涣散的眼神凝聚了些许神采。
火舞试图撑起身体。
但左肩和肋下传来的剧痛让她(火舞)倒吸一口冷气,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刘姨的草药稳住了火舞的伤势,却远未到愈合的程度。
“别动!你伤得很重!”马权立刻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动作,厉声阻止。
他(马权)飞快地将目前的情况和困境用最简洁的语言告知火舞:
离开哨站、道路消失、物资匮乏、野性丧尸的威胁、以及他们在荒原中无路可走的艰难跋涉。
她(火舞)静静地听着,虚弱地靠在座椅上,目光却逐渐锐利起来,扫视着窗外那片被浓密荒草和灌木遮蔽的、杀机四伏的世界。
火舞的异能,那沉寂多日、与伤痛纠缠的力量,如同感受到主人的意志,在虚弱的躯体内开始微弱地流转、汇集。
风,在回应她(火舞)。
“继续…开…”火舞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火舞)缓缓抬起未受伤的右手,五指微微张开,指尖萦绕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淡青色的气旋。
这气旋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存在着。“我能…感知…气流…”
马权瞬间明白了她(火舞)的意图。
他(马权)没有犹豫,再次握紧方向盘,将油门稳住。
火舞闭上了眼睛,将全部心神沉浸在对周遭气流的感应中。
她(火舞)的呼吸变得极其缓慢而悠长,每一次吐纳都试图与无形的风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系。
皮肤,成了火舞最敏锐的传感器。
她(火舞)能感觉到车身高速移动带起的强烈扰流,能分辨出荒草被分开时产生的细微涡旋,甚至能捕捉到更远处——
那些隐藏在茂密植被之后,因大型物体移动(无论是兽、是人、还是尸)而引发的、独特的气流扰动!
“右前方…三十米…有东西…在草里…横向移动…”火舞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呓语,却清晰地传入马权耳中,“速度…不快…体型…不大…不是尸群…”
马权没有丝毫迟疑,方向盘猛地向左一打,越野车划出一道弧线,险险避开了火舞指出的那片可疑区域。
几乎就在他们偏离原路线的下一秒,一只皮毛脏污、长着锋利獠牙的变异野猪从草丛中咆哮着冲了出来,扑了个空,只能对着车尾烟尘愤怒地嘶吼。
“干得漂亮!”马权忍不住低吼一声,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
这不仅仅是避开一次袭击,更意味着他们拥有了在荒原迷雾中“看”的能力!
火舞没有回应他的赞许,她的额角渗出更多汗水,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
强行调动虚弱状态下的异能进行大范围感知,消耗远超她的预期。
但她(火舞)咬紧了牙关,右手五指间的淡青色气旋稳定了一些,范围也似乎扩大了些许。
火舞对风的掌控,在压力与求生本能下,正被逼向更精细、更稳定的境界。
行驶变得更加艰难。前方,一大片盘根错节、韧性极强的灰紫色藤蔓如同天然的拒马,死死拦住了去路。
强行冲撞,轮胎和底盘极可能被绞住或撕裂。
“减速…”火舞再次开口,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
马权依言降低车速。
火舞深吸一口气,紧闭的双眸下,眼珠似乎在快速转动。
她(火舞)右手的五指猛地并拢、张开!
这一次,指尖的青芒骤然亮起,不再只是微光,而是凝聚成数道清晰可见的、旋转的微型气旋!
“散!”
一声低叱,伴随着她右手向前猛地一挥!
呼——!
一股无形的、却带着明显力量感的劲风骤然从火舞掌中涌出!
这风并非狂暴的飓风,而是精准、凝聚、如同无数把无形的锋利剃刀!
它贴着地面,呈扇形向前方席卷而去!
嗤啦!嗤啦!
坚韧的藤蔓在接触到这股劲风的瞬间,如同被无数细小的利刃切割,纷纷断裂、崩解!
挡路的粗壮主藤被硬生生撕裂开一个数米宽的豁口,坚韧的草茎和低矮灌木也被整齐地削平,露出一条勉强可供车辆通过的通道!
尘土和碎叶被卷起,形成一小片迷蒙的烟尘。
“冲过去!”火舞的声音带着脱力后的虚弱喘息,右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指尖的青芒彻底消散。
这一次精准的定向切割,几乎耗尽了她刚刚凝聚起来的所有力量。
马权没有丝毫犹豫,油门一踩到底!
越野车怒吼着,从火舞开辟出的通道中一冲而过!
车身擦过两侧残余的藤蔓断口,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但终究是冲破了这道天然屏障!
“火舞姐!”小豆担忧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火舞靠在座椅上,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带来钻心的疼痛。
冷汗浸湿了她(火舞)额前的碎发,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异能的反噬和身体的虚弱让火舞眼前阵阵发黑。
但她(火舞)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成就感的弧度。
火舞做到了!
用这残存的力量,为团队撕开了一条生路!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后视镜中,远处荒草剧烈地晃动,几道迅捷的灰影正以惊人的速度追来!
是那些荒野丧尸!
它们被刚才车辆冲撞的声响和短暂停留吸引,再次盯上了这移动的猎物!
它们的速度,竟比越野车在复杂地形中的速度还要快上一些,距离在肉眼可见地缩短!
马权脸色铁青,猛踩油门,但崎岖的地形和茂密的植被严重限制了车速的提升!
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速度却难以有效提升。
眼看尸群越来越近,那低沉的、充满嗜血欲望的咆哮仿佛就在耳边!
“再…再快一点…”火舞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她(火舞)挣扎着再次抬起右手,五指颤抖着试图再次凝聚风的力量。
但指尖只闪烁了一下微弱的青芒,便迅速黯淡下去。
力量耗尽了!
火舞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不行…你不能再…”马权急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火舞的目光猛地锁定了前方——
一段相对平直、但布满碎石和浅坑的下坡路!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在她脑中闪过!
“冲下去…前面…下坡…”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同时,右手不再试图凝聚攻击性的风刃,而是五指虚张,掌心向下,紧贴着身下的座椅!
一丝微弱却异常凝练的青色气流从她掌心溢出,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无形的“垫脚石”般,瞬间覆盖了越野车的底盘和四个轮胎!
“风…托起我们!”
马权虽然不明所以,但对火舞此刻决断的信任压倒了一切!
他(马权)猛打方向盘,将车头对准下坡,油门踩死!
越野车如同脱缰野马,咆哮着冲下斜坡!
就在车身因重力加速度即将失控、轮胎碾上碎石坑洼的瞬间——
嗡!
一股向上托举的力量,柔和却无比坚韧地从车底传来!
仿佛整辆车瞬间减轻了数吨重量!
轮胎与地面的接触变得异常轻盈,那些致命的颠簸和可能造成翻车的坑洼,在接触轮胎的刹那,被这股托举之力巧妙地缓冲、化解!
车身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托着,以一种近乎“滑翔”的姿态,紧贴着起伏不平的地面,速度骤然飙升!
风不再是刀,而是化作了无形的羽翼!
车身两侧的荒草被高速带起的狂风吹得向后倒伏!
引擎的咆哮声仿佛都变得高亢起来!
越野车如同插上了风之翼,在崎岖的下坡路上划出一道流畅而迅疾的轨迹!
后视镜中,那几个狂追不舍的灰影,被这突如其来的速度爆发瞬间甩开,不甘的咆哮声迅速消失在风声之后。
冲下坡底,冲入一片相对开阔的碎石滩,马权才缓缓降低车速。
那股奇妙的托举之力也悄然散去。
车内一片寂静。
只有引擎的余温和三人粗重的喘息。
火舞彻底瘫软在座椅上,陷入了半昏迷状态,脸色白得像雪,呼吸微弱。
刚才那短暂却精妙绝伦的“风之托举”,是她(火舞)压榨自身潜能、在生死边缘迸发出的奇迹,代价巨大。
马权停下车,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火舞,眼神复杂,充满了震撼、感激和深深的忧虑。
他(马权)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地盖在她身上。
小豆紧紧握着火舞冰凉的手,大眼睛里满是泪水,小声啜泣着:“火舞姐…你醒醒…”
夕阳的余晖,将荒原染上一层悲壮的金红。
风,依旧在车窗外呼啸,吹过无垠的废土。
这风,刚刚成为了他们最锋利的矛,最坚固的盾,和最迅捷的翼。
但代价,同样沉重。
马权知道,他们短暂地甩开了身后的死神,却无法甩开前路的茫茫未知,以及火舞此刻透支力量带来的深深隐患。
风之翼折断了,下一次危机来临,他们还能依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