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国风新语】
永和七年,长安西市胡商聚散之地,有说书人击板而歌:“东海有扶桑,日出耀金芒。楼船破浪三千里,汉家儿郎拓八荒。”
满座茶客击节相和,声震屋瓦。此乃东赵独有的市井气象——既不废《诗三百》之雅正,又容得下《四海异闻录》之奇诡。
东赵立国数百载,承汉家衣冠而纳百川,扶桑诸岛设十三州,南洋立都护府,更将逸洲、南溟洲纳入海疆舆图,遂成“日月所照,皆为汉土”的磅礴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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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初年间,伏波将军陈远东渡,见扶桑列岛“有土人纹身食鱼,以贝为币,祭草木精灵”。
随行文士陆子云在《东渡纪略》中记载:“当地巫女踏歌而舞,声如鹤唳,我们以编钟应之,竟引得百鸟盘旋三日不散。”
这种文化碰撞催生了《扶桑竹枝词》:“桧木作舟泛碧波,蛮姬踏月唱新歌。汉家箫鼓穿林过,共祭海神佑万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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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师都督府设在流术的翡翠湾,此处商船云集,常见皮肤黝黑的南溟水手与头戴进贤冠的东赵官员共商潮汛。
有佚名诗人题壁曰:“槟榔树下说《论语》,珍珠港内演《周礼》。莫道蛮荒无雅音,铜鼓声声伴黄钟。”
南洋都护张衡更将土着祈雨仪式改编成《甘霖舞》,如今已是长安上巳节必备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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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赵市井文学之盛,堪称“尺牍皆传奇,闾巷有仙踪”。
西市书肆最畅销的《徐真人逸洲记》记载:“逸洲有树通天,叶如华盖,食其果可三日不饥。土人架藤桥于云雾间,相逢则互换歌谣为礼。”
这类志怪小说虽被士大夫斥为“荒诞不经”,却在民间刻印流传,甚至随商船远播身毒。
蜀都酒肆“醉仙楼”每月初八举办传奇大会,说书人持牙板演述新篇。
近日最受欢迎的是《鲛人泪》:“南海鲛人月夜泣珠,被汉商所救,竟化身为女子入长安学织锦。后遇飓风危难,泣珠成堤救全城。”
其故事融汇海外奇谈与中原伦理,连逸洲来的使臣都听得落泪,特意重金求取抄本。
值得注意的是,东赵虽纵容野史小说,但永和三年颁布的《出云令》明确规定:“凡戏文、话本不得妄议王室婚嫁、大臣家事,违者流。”
故市井创作多将背景设在海外,如《南溟遇仙记》开篇即言:“此乃海外遗事,与中朝无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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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赵的《诗经续编》收录了大量海外采风之作。其中《逸洲·采香谣》写道:“手持贝筐入深林,槟榔花落染衣襟。忽闻土笛穿云过,方知异域有清音。”
这类诗作既保持古风古韵,又融入热带风情,形成独特的“海疆诗派”。
乐府机构更创设“异域清商署”,将南溟竹笛、身毒七弦琴与编钟磬器合奏。
元宵节在昆明池演出的《四海升平乐舞》,舞者额贴珍珠贝钿,披孔雀羽衣,却执周代玉戚起舞。这种融合创新甚至反哺中原,《汉宫秋》中新增的“踏浪舞步”,便是取自南洋渔民的祭海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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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身毒商人沿着海上丝绸之路传来其数字时,东赵学者展现出惊人 的适应性。司天监博士沈志在《筹算新书》中疾呼:“夫身毒数码,书之简便,算之迅捷,岂容固守算筹之旧?”
东赵太学算科很快将“1、2、3”与汉字数字并行教学,市井账房也竞相采用新法。有保守派官员弹劾其“弃祖制用蛮数”,却被“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典故驳回。
更有趣的是,数字改革催生了新的市井文学。《算盘侠传奇》讲述账房先生用新数字破解贪腐案,其中描写:“王先生指尖轻点‘7、8、9’,账簿隐罪尽显形。恶管家犹持旧筹苦算,岂知新数如照妖镜。”
这种将科技进展融入侠义故事的手法,正是东赵文学的生命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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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商船抵达逸洲的医官华丹溪,在《南行医录》中记载:“土人以金鸡纳树皮治热病,其效胜我柴胡汤。”
他不仅将此法传入中原,更将《黄帝内经》译成土着语言。现在长安东西两市皆设“异药坊”,槟榔止咳散、龙血膏与中原方剂同柜售卖。
太医署近年整理的《万方类编》,收录了扶桑巫医的艾灸疗法、南溟渔民的海藻消肿方,甚至罗马传来的香膏制法。
有民间医生创作《百草谣》,将海外药材编成童谣:“珊瑚树,珍珠母,南洋来的止痛方。曼陀罗,罂粟花,西天佛国麻醉汤。”
这些谣曲通过说书人传唱,竟成了医家普及知识的特殊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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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翡翠湾,汉式楼阁与土着高脚屋错落相望。
港口的酒肆里,水手们用混合语言唱着新编的《四海歌》:“我乘天风过扶桑,又踏鲸波到南溟。身毒数字记航路,罗马玻璃映月明。百家经典传海外,蛮族歌舞入汉庭。试问新邺少年郎,可愿同舟续新章?”
这歌声随着商船飘向远方,与逸洲丛林里的土笛、南溟群岛的竹鼓、身毒佛寺的梵呗交织成东赵特有的文明交响。
在这个平行时空的东赵,开拓不是征服而是共舞,教化不是训诫而是对话,遂成就了华夏文明另一种波澜壮阔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