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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技学堂的土豆香飘得老远,晒在竹筛里的土豆片泛着浅黄,风一吹,焦甜的香裹着太阳的暖意往人鼻子里钻,混着流民们的笑闹声,暖得人心尖发颤。

靖帝站在圈外,看着大伙围着土豆忙得脚不沾地,眼里的笑意慢慢浸出来,顺着眼角的纹路往下淌。

狗蛋攥着小土豆,菜刀在手里捏得死死的,学着张三的样子往下切——土豆片有的厚得像小石子,有的薄得透光,还有的歪歪扭扭断成两截。

他急得直跺脚,腮帮子鼓得老高,菜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差点掉地上,抬头冲方正喊:

“方县令!俺咋切不圆?是不是刀不好使!俺娘说俺手笨,真的吗?”

方正蹲下来,握着他汗津津的小手,顺着力道慢慢往下压:

“慢着点,刀要稳,跟赵六凿木头一个理,力道匀了才成。”

一刀下去,薄厚均匀的土豆片“嗒”地落在粗布上,狗蛋笑得蹦起来,举着土豆片绕着圈嚷嚷:

“成了!俺也能切好片儿!能晒薯干给娘吃,再也不说俺手笨了!”

王阿婆蹲在竹筛旁,手里捏着块晒得半干的土豆干,枯瘦的手指轻轻擦去边缘的灶灰——那灰是今早烧火晒薯干沾的,还带着点灶膛的余温。

她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才颤巍巍凑到靖帝跟前,声音轻得像怕惊着人:

“客官您再尝尝?这是晒了两天的,软和点,娃们最爱啃,嚼着带点甜,比硬邦邦的窝头强。”

靖帝接过来,指尖捏着土豆干,糙得磨指腹,咬一口,越嚼越香,阳光的暖、土豆的甜混在一块儿,渣子掉在衣襟上,他顺手拂去,笑着点头:

“确实好,比啃树皮强百倍,这才是过日子的实在东西。”

“可不是嘛!”王阿婆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挤在一块儿,眼里却亮着光,

“去年冬天,俺家揭不开锅,娃们跟着俺在山里刨树皮,啃得嘴里全是渣子,哭得嗓子都哑了。今年有了这土豆,能晒薯干、腌咸菜,冬天再也不用饿肚子啃那些涩玩意儿了!”

靖帝没说话,目光扫过竹筛里卷边的土豆片,又望向远处泛着冷光的水泥路——这穷荒县的变化,不是戏台子上的虚排场,是能填肚子、暖身子的真民生,比京城那些只讲好看的“政绩工程”强多了。

正看着,“噔噔”的脚步声传来,赵六扛着凿子跑得风风火火,凿子尖的木屑飞了一路,老远就扯着嗓子喊:

“方县令!路基的榫卯俺又加固了一遍,顺带把学堂晃荡的木桌修了,你瞧瞧结实不!”

他没拽靖帝,只是指着学堂角落,那里摆着张刚修好的木桌,桌腿上还留着娃们用炭笔画的歪歪扭扭的圈。

赵六蹲下来,用凿子敲了敲桌腿,“当当”响得脆生:

“客官您看!这榫卯跟路基一个理,软木25度、硬木30度,拼上就跟长在一起似的,娃们再咋蹦跶也晃不动!”

靖帝走过去,伸手摸了摸榫卯接口,指尖蹭过木缝,没摸到半点松动。他抬头问:

“你这手艺,学了多少年?”

“打小就跟俺爹学!”

赵六拍着胸脯,满是老茧的手在凿子把上搓了搓,“俺爹走之前跟俺说,榫卯是木活的魂,角度差半分,东西就不结实——修路、修桌一个样,糊弄不得,这是流民的指望,砸了俺的招牌也不能糊弄!”

靖帝点头的功夫,张三扛着锄头匆匆赶来,裤脚卷到膝盖,溅的全是新泥,锄头把上还沾着草根。

他跑得满头汗,凑到方正跟前喘着气喊:

“方县令!按您教的法子垦荒,俺昨天半天就垦了一亩地!比以前快一倍还多,肩膀也不酸了,晚上能多喝两碗粥!”

“哦?这锄头改良过?”靖帝来了兴致,往前凑了凑。

方正赶紧点头:“是王小二改的,一开始改短了断过,缠了麻绳还沉得慌,最后改成空心槽,轻了半斤,垦荒省老鼻子劲了。”

张三举着锄头递过去,靖帝伸手摸了摸——锄头把上的麻绳磨得发亮,是天天攥着用出来的包浆,锄头刃闪着寒光,刃口还沾着点新土。

他掂了掂,确实轻:“这改良得好,百姓干活省力气,才能多垦荒、多种粮,日子才能实打实过起来。”

“可不是嘛!”张三笑得见牙不见眼,手在锄头上拍了拍,

“俺家那二亩地,以前得垦三天,现在两天就完!剩下的时间帮着修路,路通了,俺种的土豆能早运去县城,换钱给娃买布做棉袄,今年冬天娃再也不用缩着脖子冻得直哭了!”

靖帝心里叹口气——这方县令是真懂百姓,修路通运输,改锄助垦荒,教种土豆填肚子,桩桩件件都踩在民生的疼点上,比那些只会念条文、摆架子的官强百倍。

正说着,王小二突然从种子仓方向跑过来,鞋都快掉了,裤脚沾的沙一路掉,跑到方正跟前一头撞在他胳膊上,喘着粗气,声音发颤:

“方县令……种子仓的锁……锁被动过!俺刚去看,又少了小半袋种子,剩下的袋子里,沙比早上还多,一抓全是沙粒,硌得手疼!”

方正心里“咯噔”一下,指尖瞬间攥紧——昨晚刚在路基旁捡着掺沙种子,今早种子仓就遭了手,这是明着跟流民的活路过不去!他眼神闪了闪,想先压下事别让靖帝担心,却被靖帝看得明明白白。

“出什么事了?”靖帝的声音沉了点,眼神锐利得像刀,直戳戳盯着方正。

方正不敢瞒,也不敢说得太透,只如实道:

“回客官,种子仓的土豆种子,有人掺了沙,还少了点……”

“掺沙?”靖帝的脸色立马沉了,捏着土豆干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泛白,

“种子掺沙,种下去发不了芽,这是断百姓的活路!”

他转头问王小二,“有痕迹没?别漏了半点!”

王小二攥着拳头,指节发白,语速快得像蹦豆子:

“有!地上有脚印,鞋头尖,沾着沙和红土,跟昨天路基旁的一模一样!仓门口还掉了根青布条,料子跟上次捡的碎片一个样,边角还沾着点红土,闻着有股霉味!”

靖帝眼里闪过一丝冷意,转身对方正说:“带我去看看。”

一行人往种子仓走,风里的土豆香淡了,换成了泥土的腥气,混着点霉味。

种子仓在工地角落,是木板搭的简易棚子,仓门的铜锁歪歪扭扭挂着,锁芯上还沾着红土,明显有撬动的痕迹——那土,跟城西坡的红土沙一个色,一眼就能认出来。

靖帝蹲下来,扒拉了下锁芯的红土,指尖蹭得发黄;再看地上的脚印,鞋头尖,沾着沙粒,纹路都跟王小二说的不差,甚至能看出鞋底的磨损印。

他站起身,掀开布帘,里面堆着几袋种子,袋口敞着,伸手抓一把,沙粒“簌簌”往下掉,硌得指腹发疼,混着霉味呛鼻子。

“这沙,是城西坡的红土沙。”靖帝捏着沙粒,语气冷了几分,

“之前路基旁的掺沙种子,也是这沙?”

“是!”方正点头,

“昨晚王小二在路基旁捡了布包,里面的种子就掺的这沙;刚才老槐树下,也发现了一样的青布碎片和掺沙种子,跟这袋里的一模一样!”

靖帝没说话,围着种子仓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仓后的草丛里——草叶被踩得倒了一片,上面沾着点青布纤维,还缠着半粒掺沙的种子,纤维上的暗纹隐隐约约。

他伸手拽出纤维,跟王小二手里的布条比对:颜色一样,纹路也对得上,甚至能看出是从同一块布上撕下来的,暗纹能拼上半朵。

“这人没走远。”靖帝压低声音,冲随从递了个眼色,

“去那边搜,轻着点,别惊动了。”

随从轻手轻脚往草丛深处走,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攥着片青布和半袋掺沙种子,布片上的暗纹跟纤维对上了,刚好是一朵完整的缠枝纹:

“回客官,人跑了,就留下这些,草里还有新鲜的脚印,往城西坡方向去了。”

靖帝接过青布,指尖捏着,眼神沉得厉害:“看来是冲着种子和路基来的,不想让穷荒县的百姓过好日子。”

赵六听得火冒三丈,凿子往地上一戳,火星“噌”地溅起来,差点烧着草:

“这狗东西!敢断流民的活路!下次让俺撞见,一凿子敲碎他的腿,让他知道疼!看他还敢不敢搞鬼!”

靖帝看了眼气冲冲的赵六,又看向攥着种子、脸色凝重的方正,语气沉下来:

“你打算咋办?”

方正咬了咬牙,语气坚定得像路基的榫卯:

“回客官,俺这就喊人筛种子,掺沙的全挑出来,一粒都不让流民种!另外,加派人手盯着种子仓和路基,就算熬通宵,也得抓住这人,给流民一个交代!”

“好。”靖帝点头,眼里多了几分赞许,

“做事果断,不拖泥带水,是个干实事的样子。”

他转身往路口走,风掀起他的青布衫,走了两步又回头,目光扫过路基的榫卯,声音轻却清楚:

“这穷荒县的事,俺记着。”

方正心里一动,刚要开口追问,靖帝已经走远了,随从紧跟在后,路过水泥路时,还特意停了下,看了眼路基旁的榫卯,眼神里藏着点说不清的深意。

王小二攥着那半袋掺沙种子,急得直跺脚,眼泪都快出来了:

“方县令,这人心太黑了!要是没发现,流民们种下去,冬天又得啃树皮,之前晒的薯干根本不够吃,娃们又得饿肚子!”

“俺今晚不睡了!”赵六扛着凿子,脸涨得通红,跟关公似的,

“俺守着种子仓和路基,看他还敢不敢来!来了俺就一凿子下去,敲他个正着,让他跑都跑不动!”

方正捏着那片青布,指节发白——这青布、这红土沙,还有那缠枝纹,分明是士族管家常带的痕迹!

他从草木灰掺沙、薯片撒沙,到现在动种子仓,一次比一次狠,就是想毁了穷荒县的基建和农耕。可他背后,是不是还有更大的网?是不是冲着整个穷荒县来的?

风里的土豆香又飘了过来,晒在竹筛里的土豆片已经卷了边,王阿婆正小心翼翼地翻着,嘴里念叨着:

“再晒两天就能收了,今年的土豆干,一定能晒得足足的,娃们冬天不用饿肚子了,能踏实睡个好觉了。”

方正看着那片土豆干,心里又沉又暖——暖的是流民们的盼头,像晒薯干的太阳一样实在;沉的是藏在暗处的阴招,像路基下的泥沼一样让人发寒。

他攥紧手里的青布和种子,眼神定下来:不管是谁,不管背后有多大的网,都不能毁了流民的指望!

刚要转身回县衙,就见李青瑶攥着账本匆匆跑来,账本边角被她捏得发皱,脸色白得像纸,攥着账本的手都在抖,凑到方正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气都不敢喘:

“方县令!刚才核广告竞拍款,发现有笔1200文的,商户叫‘张记布行’,可查了底细,这是士族李家的旁支开的!挂着布行的名,根本没正经卖过布!”

方正心里“咯噔”一下——士族的人,竟混在商户里拍广告位?

这哪是想打广告,分明是想摸清广告款的底细,说不定还想在钱上动手脚,断了修路垦荒的钱!

他攥着青布的手更紧了,指尖几乎要嵌进布料里,后背都冒了层冷汗——掺沙的种子、被动的种子仓、士族旁支的假商户,这一桩桩事串在一起,哪里是零散的鬼把戏,分明是一张看不见的网,正悄无声息地往穷荒县罩过来,连风都透着冷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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