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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国家,正是初代哈斯曼出生的地方。

从行政分类来看,它确实被界定为 “国家”,但领土范围极为狭小,且全部领土仅由一座都市统辖。若严格按照定义划分,它更接近于将独立自由都市的规模缩小后形成的自治都市国家 —— 既保留了国家的基本框架,又具备都市自治的核心特征。

整座都市被一圈壕沟与土墙环绕,这些防御设施的建造痕迹略显仓促,墙面不够平整,壕沟的挖掘深度也不均匀。此时刚进入傍晚,天色尚未完全暗下,但城门处、土墙顶端以及各个了望台上,已能看到大量武装士兵驻守,火炬也陆续被点燃,橙红色的火光在渐暗的天色中摇曳,将士兵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守门人向莱特一行人解释,这种高度警戒状态的开启,源于前帝国反复提出的合并要求,为防范可能的意外状况,城邦不得不时刻保持戒备。

“如果没有这份文件,我们是不会让你们通关的。” 守门人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甩了甩莱特等人出示的、由宇国准备的介绍书,语气严肃,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

确认文件无误后,一行人牵着马匹,走上架在壕沟上的石桥。石桥的木板经过长期使用,边缘已有些磨损,马蹄踏在上面发出沉稳的 “嗒嗒” 声。穿过在土墙上开凿出的城门后,眼前是一条经过简单压平处理的道路,路面虽不平整,但足够通行。道路两侧,石造的民房零星分布,房屋的石块之间缝隙严密,能看出建造时的用心。

沿着这条单一的道路前行,直到出现岔路的地方,众人依照路旁路标上的详细指示,转向通往市中心的方向。此时太阳已近地平线,周围的光线明显变暗,沿途能看到的士兵数量远超普通民众。尼禄观察着周围的景象,心中却觉得,这片朦胧中显现的街道氛围,与独立自由都市有着几分相似。

“这个小国成立的时间比较晚,听说基本上是以独立自由都市为雏形建立的。” 尤夫开口说道,打破了短暂的沉默,“虽然两地之间有国境相隔,但毕竟地理位置相近,这想必也是两者氛围相似的主要因素之一吧。”

“你的知识真的很丰富耶。” 莱特听到这里,忍不住转头对尤夫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佩服。

尤夫却只是露出一副平常的表情,回应道:“我只有这个优点啊!” 他的语气平淡,没有丝毫炫耀的意味,反而让莱特有些傻眼。

随后,一行人将马匹和随身携带的行李带到附近的一家旅店。考虑到男女有别,他们在旅店里租了两个房间。正当尤夫准备从马鞍上取下一个鼓鼓囊囊的沉重背包时,尼禄看到了,忍不住问他背包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但尤夫只是简单地回了一句 “有备无患”,便不再多言,尼禄也只好不再追问。

稍作安顿后,众人来到旅店隔壁的餐厅用晚餐。餐厅内的暖炉正散发着热量,本应能将众人因长时间骑马而冻僵的身体暖和过来,但莱特却完全没有心思享受这份温暖。他匆匆将面前的料理囫囵吞下,便立刻站起身来。

“出发了。” 莱特的声音响起,语气坚定。

“咦!” 发出讶异声音的是舒雅,她惊讶地张大了嘴,目光在眼前还未吃完的肥肉料理和莱特的脸之间来回切换。毕竟众人在马背上颠簸了大半天,此刻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舒雅有这样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就连一旁的尼禄,也因为疲惫而全身发软,实在不想离开温暖的椅子。

“我们不是来玩的。” 面对众人的反应,莱特丝毫没有在意,继续说道,“必须善用每一分、每一秒来调查资料。如果不想继续,现在就可以回旅店睡觉。”

舒雅听了,不满地嘟起嘴,但还是赌气般地加快速度,将剩下的料理全都塞进了嘴里,没有再多说什么。

离开餐厅时,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天空彻底陷入黑暗。尤夫从行李中取出简易的照明用玉钢,这种玉钢能发出柔和且持久的光线,一行人便借着玉钢的光亮照亮脚边的路,开始往目的地行进。

尽管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但四人还是强打起精神,按照从旅店主人那里打听来的路线,在空旷的大马路上前进。然而,当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房舍前时,却全都不由自主地歪起了头,脸上满是疑惑。

“这里吗……?” 有人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不确定。

眼前是一栋极为不起眼的平房,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里是初代哈斯曼的老家,恐怕所有人都会直接路过,完全不会注意到它。按照常理,这里作为初代哈斯曼的出生地,理应被大陆法指定为重要遗迹加以保存,但这栋平房不仅规模小巧,外观整洁却毫无特色,内部格局也简单朴素,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就是那位留下丰功伟业的初代哈斯曼的故居。若不是看到平房隔壁的小屋里住着管理人,他们甚至会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想要直接掉头离开。

此时距离太阳下山没多久,四人的突然造访,让住在隔壁小屋的管理人有些措手不及。这位管理人是一位外表纤瘦的男性,脸上难掩困扰的神情,但他并未因此擅离职守。在仔细看过莱特等人出示的、由独立自由都市市长签发的介绍书后,他还是将平房的钥匙交给了他们。只是那平房的门早已十分脆弱,门板上甚至有细微的裂痕,让人不禁怀疑,这样的门是否真的有上锁的必要。

在尼禄的想像中,那位留下诸多丰功伟业的初代哈斯曼,他的老家理应是一幢富丽堂皇、气势不凡的建筑,然而眼前的现实与她的想像却相差十万八千里,这让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愣了片刻。

但是,当众人踏进平房内部,点亮设置在一旁烛台上的蜡烛后,尤夫却突然发出了激动的喊声:“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满是惊喜与震撼。

就连一旁的尼禄,看到眼前的景象后,也感到十分吃惊,忍不住说道:“这真是…… 不得了啊!”

在此之前,尼禄曾见过办公厅的地下书库,那里的藏书量已经相当庞大,但与眼前平房内的景象相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栋平房从外部看并不起眼,但内部空间却远超预期,单论面积,就有办公厅地下书库的两倍以上。更令人惊叹的是,无数个书架以极高的密度在室内排列着,书架之间的通路狭窄,纵横交错,简直就像一座迷宫。每一个书架上都满满地塞满了文件和资料,由于藏书量过大,书架的重量将下方的地板压得微微倾斜,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地板与墙面连接处的细微缝隙。平房的四面墙壁也被书架完全覆盖,看不到任何空白之处,起初众人以为室内没有窗户,但抬头细看才发现,天花板上设有类似窗户的结构。这些 “窗户” 的表面呈现出浑浊的白色,推测其材质并非玻璃,而是用羊角之类的材料经过加工后,镶嵌在框架中制成的天窗,微弱的光线能透过天窗隐约照进室内。

室内的空气并不像地下书库那样弥漫着明显的霉味,但或许是因为藏书量过于庞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纸张和油墨混合的厚重气息,长时间呼吸甚至会让人感到有些头晕。由于蜡烛的光线被密集的书架遮挡,无法照亮室内的各个角落,尤夫便将手中的玉钢分成几份,分给每个人,让大家各自手持玉钢照明,以便更好地查看资料。

“看样子这些资料有做好大致上的分类。” 莱特借着玉钢发出的光线,仔细确认了镶在每个书架角落的金属牌,上面标注着资料的类别与年代。确认过后,他转头看向其他人,语气沉稳地说道:“我们分头找吧!大家先大致浏览一遍手中的资料,如果发现与霍尔凡尼尔相关的内容,就立刻拿给我。”

就在这时,舒雅突然举起手,大声说道:“有!”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基本上,我不识字!”

听到这话,莱特微微一顿,随即说道:“那你能不能去借些毛毯一类的东西来?这里的温度有点低。给刚刚那位管理人一点钱,他应该会帮忙准备的。” 众人环顾四周,确实如莱特所说,室内没有看到暖炉之类的取暖器具,长时间待在这里,身体很容易受凉。

“那就快点开始吧,要是有人想小睡片刻,现在就可以回旅店去睡。” 莱特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耽搁,率先朝着平房深处的一个书架走去,尤夫也立刻跟上,两人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开始查找资料。尤夫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的疲惫,脚步轻快,甚至带着几分小跳步,显然对这些资料充满了兴趣。

目送舒雅离开去借毛毯后,尼禄再次环顾了一遍平房内部。虽说这里是初代哈斯曼的老家,但除了密集排列的书架和用于照明的烛台之外,看不到任何日常生活用品,没有桌椅,没有床铺,也没有厨具,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生活气息。与其说这里是居住的房屋,倒不如说它更像一个小型的资料库。尼禄心中不禁产生疑问:初代哈斯曼真的曾经在这里过着这样的生活吗?

—— 说起来,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根据之前尤夫所说的内容,初代哈斯曼的家人信息、日常生活中的趣事等资料,几乎没有流传下来,目前已知的关于他的个人特质,就只有 “研究狂” 这一点而已。眼前这栋毫无生活气息的房屋,更让尼禄难以想像出初代哈斯曼真实的模样。

他究竟是出于何种打算、为了什么目的,才让自己的祖父扮演起 “圣剑的剑鞘” 这个角色?而祖父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尼禄的心中充满了疑问。

她甚至开始怀疑,或许在这里也找不到这些问题的正确答案。毕竟宇国和莱尔之前都表示过,他们并不清楚当时的具体状况。宇国大概率已经将初代哈斯曼留下的资料大致浏览过一遍,如果真的有关键信息,想必早就被发现了,因此在这里找到答案的可能性或许并不大。

—— 不过,也许能发现一些线索也说不定。

尼禄在心中默默想着。就像莱特打算从锻造师的角度寻找线索一样,或许这里存在着某些只有安尔家的人才能发现的情报。虽然尼禄自己很不擅长读写,每次写一张简单的报告书都要花费大量时间,内心反复挣扎许久,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以 “不擅长” 为借口退缩。

“好!” 尼禄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用这个动作给自己打气,随后便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书架前,开始认真地翻阅起上面的资料。

…… 然而,仅仅过了十分钟,尼禄就抵挡不住疲惫,靠在书架旁睡着了。

“喂。”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尼禄的后脑勺被轻轻戳了一下。

“——— 吓?”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尼禄瞬间惊醒,她像是被弹起来一样猛地抬起头,眼神中还带着几分茫然。

只见莱特正半眯着眼睛,低头看着盘腿坐在地上打瞌睡的她,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

“我、我我我我没有睡 ——” 尼禄急忙开口辩解,试图掩饰自己刚才打瞌睡的事实,但话一出口,就显得底气不足。

“﹒﹒﹒﹒﹒” 莱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无奈。

“…… 抱歉。” 尼禄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还是低下头,诚恳地道歉。

显然,身体的疲劳与阅读文字带来的精神压力,还是战胜了她心中的使命感,让她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睡。

“不用太勉强。” 莱特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没有责备,反而带着几分温和。他伸出手,像抚摸般轻轻放在尼禄的头上,动作轻柔。

“我们确实在赶时间没错,但要是在这里累倒了,反而得不偿失。你别硬撑了,先回旅店睡一下吧。” 说完,他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从身旁的书架上抽出一份文件,低头开始仔细浏览。由于室内空间狭小,他腰间佩戴的配刀容易碍事,于是便将刀连同刀鞘一起解下来,横放在身边的地板上。

头上残留的触感让尼禄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感觉到肩上突然多了一份重量,才回过神来。她低头一看,发现肩上披着一条自己从未见过的毛毯。

—— 应该是舒雅拿来的吧。尼禄心中猜测着。

她抬起头,朝着平房深处望去,那里有另一道光亮传来,舒雅和尤夫两人正待在那里。

尽管身上裹着毛毯,尤夫却丝毫没有放松,他正以极快的速度翻看着手中的书页,专注地消化着资料中的内容,仿佛完全忘记了时间与疲劳;舒雅则在一旁负责协助他,将书架上的新资料递到他手中。虽然舒雅的脸上也满是倦意,眼睛时不时地眯起,似乎随时都会睡着,但她还是努力保持着清醒,待在尤夫身边,偶尔还会轻声叮咛他,让他记得披好毛毯,不要着凉。

两人之间绝对不是 “那种关系”—— 舒雅以前曾经这样对大家说过,但眼前这一幕温馨的互动,让尼禄不禁再次产生了疑问:事实上,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像舒雅所说的那样吗?

尼禄将视线缓缓转回莱特身上。此刻莱特正埋首于堆积的文件中,右眼紧紧追随着纸上的文字,那双眼眸里看不到丝毫睡意,只有专注与急切。尼禄心中泛起一丝担忧 —— 她留意到,最近这些日子,莱特几乎从未有过充足的睡眠,总是在夜色未深时便投入资料整理,天未亮又继续忙碌,眼底的青色已经隐隐浮现,却始终不肯停下手中的工作。

她沉默地看着莱特的侧影,茫然的思绪慢慢蔓延: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莱特心甘情愿做到这种地步?是为了早日完成圣剑的锻造,好拥有对抗强敌的力量?是为了拯救身陷困境的自己,兑现曾许下的承诺?还是 —— 为了向三年前夺走父亲与青梅竹马性命的霍尔凡尼尔报仇?这几个疑问在她心头反复盘旋,却始终找不到确切的答案。

周围只有纸张相互摩擦的沙沙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打破了室内的寂静。就在这安静的氛围中,尼禄的声音不经意地脱口而出:“…… 霍尔凡尼尔是怎样的恶魔呢?”

莱特的右眼从资料上短暂移开,朝尼禄的方向看了一下,目光停留不过一瞬,便又迅速转回到面前的文件上,语气平淡地回应:“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现在才在调查啊。”

“可三年前你亲眼见过霍尔凡尼尔,至少该知道它的外貌是什么样子吧?” 尼禄追问着。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自己从很久以前就一直介意的一件事 —— 关于莱特三年前撞见霍尔凡尼尔的经历,她只听过零星的片段,从未知晓完整的细节。如今这趟旅行的核心目的,正是调查霍尔凡尼尔的生态,若是能知道它的外观,无疑会成为调查中至关重要的提示,能让后续的行动少走许多弯路。

她顿了顿,继续问道:“之前,你说过霍尔凡尼尔是被锁链系住的吧?”

莱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手上的资料,手指还在轻轻拂过纸面的字迹,却还是清晰地回了话:“嗯,全身都被绑住了。后来我才从别人那里听说,那些锁链似乎是初代为了补强封印才特意绑上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它的四肢却可以自由活动,没有受到锁链的限制。”

“只有四肢能活动…… 那它的大小呢?” 尼禄紧接着追问,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希望能从莱特口中得到更具体的信息。

“我也不清楚,所以现在才要这么仔细地调查这些资料。” 莱特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因为回忆过往而出现起伏。他将手中看完的资料整齐地放回书架上,随后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玉钢,手指在玉钢表面轻轻摩挲着。那块玉钢在灯光下持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柔和的光晕映在他的指尖,也照亮了他眼底的专注。

“当时在洞穴里,我们只能仰赖蜡烛的些许微光视物,那蜡烛还是罗妮从鼓风炉工坊偷偷拿来的。” 莱特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丝对过往的追忆,“霍尔凡尼尔所在的洞穴又大又深,空间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广阔,蜡烛的光芒根本无法照亮整个洞穴,只能勉强让我们朦胧地看到洞穴里有什么东西在晃动。就是在那样的黑暗里,我们毫无防备,像被偷袭一样遭到了霍尔凡尼尔的攻击。”

尼禄静静地坐在一旁,茫茫然地看着莱特被玉钢淡淡光芒映照的侧脸。他的神情很平静,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但尼禄却能从他平缓的语气里,感受到当时场景的凶险。

“我想,我那天看到的应该只是那家伙的一小部分而已。” 莱特继续说道,语气里多了几分不确定,“换句话说,它的身体可能真的非常巨大,远超我当时的预估。我那天以为是它的手或脚的东西,现在回想起来,很有可能是它身体的其他部位。而且那时候,我根本没有察觉到圣剑的存在,周围只有黑暗和恐惧。” 他的声音顿了顿,随后又继续:“我只清楚地记得,当时有呢喃着死亡咒文的声音在洞穴里不断回荡,那声音让人头皮发麻。紧接着,赶来保护我们的老爸就被它干掉了,而罗妮…… 罗妮却为了让我能活下去 ——”

就在莱特说到这里时,尼禄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瞬间所有的睡意都被彻底吹跑了。她在心里暗自懊恼:睡昏头也要有个限度!怎么能这么不注意,主动提起这些让他痛苦的过往!

“啊、啊呜,莱特,抱歉!” 尼禄急忙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愧疚。“我太不细心了” 这种轻飘飘的借口,她根本说不出口 —— 明明知道那些回忆对莱特来说是沉重的伤痛,却还是毫无察觉地提起,这根本不是 “不细心” 就能解释的。

她很清楚,让莱特说出有关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就必然会触及到他的青梅竹马罗妮和父亲的死亡。那两个人,都是为了保护莱特,才会被霍尔凡尼尔残忍杀害的。而且罗妮在临死前,还留下了罗尼这个恶魔,成为了莱特心中另一个无法轻易放下的牵挂。

尼禄心里很明白,想必莱特到现在都还无法平心静气地看待这一连串的意外,那些伤痛就像刻在心底的烙印,从未真正消失。所以在此之前,尼禄一直犹豫着,始终没有勇气开口问起三年前的细节。毕竟那不是什么可以轻松爽快回答的问题,每一次回忆,都像是在重新经历一遍当时的痛苦,他肯定也很不愿意去回想那些画面。

可自己呢?竟然就这样毫无顾忌地一脚踩进了这个话题,完全没有考虑到他的感受!尼禄越想越懊恼,对自己愚蠢的程度感到无比火大。因为她此刻正盘腿坐在地上,所以干脆直接用双手撑在地面上,身体微微前倾,低头向莱特诚恳地致歉:“我太没神经了,真的很抱歉!”

然而,就在她低头致歉的时候,头顶却清晰地感受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视线里没有责备,反而带着几分无奈。紧接着,一阵轻轻的叹息从头顶传来,莱特的声音响起:“你啊,瞧不起我也该有个限度。”

“真的非常对不起……” 尼禄以为莱特在责怪自己,头埋得更低了,声音里满是愧疚。

“我不是这个意思…… 啊,够了,你抬起头来啦。” 莱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

尼禄迟疑了一下,随后战战兢兢地慢慢抬起脸,映入眼帘的,是莱特那熟悉的、带着 “搞不过你” 的无奈表情,和以前每次她犯小错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你到底以为我有多软弱?” 莱特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反问,却没有丝毫怒意。

“什么?” 尼禄愣住了,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怎么可能一直忸忸怩怩地烦恼着过去的事情啊!” 莱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哭笑不得,那口气就像是在说 “真没想到你会这样想我”。

说完这句话,他伸出手,轻轻放到尼禄的头上 —— 这一次,他的手掌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揉搓着,把她原本整齐的头发揉得有些乱糟糟的。

“等、呃、怎么……” 尼禄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想躲开,却又没有真的移动身体。

“你太顾虑我了啦,我不会有事的。” 莱特的声音变得温和了许多,手掌还在轻轻揉着她的头发。紧接着,他俯下身,在尼禄的耳边补充了一句:“我已经没问题了 ——”

说完这句话,莱特便放开了手,重新直起身,转身又拿起了另一叠资料,继续投入到打捞资料的作业中。

头发被搓得乱糟糟的尼禄,还保持着抬头的姿势,一脸傻愣地看着莱特的背影。而莱特已经重新专注于资料,甚至还一副觉得刚才的互动很没趣似的,轻轻 “哼” 了一声,仿佛刚才那个温柔揉她头发的人不是他。

啊啊,原来如此。尼禄看着莱特的背影,心里总算明白了过来。她想起过去在公墓的时候,莱特说起有关罗妮?菲斯的事情,当时他的眼神投向了非常遥远的彼方,整个人都像是沉浸在了过往的回忆里。那时候莱特滔滔不绝地说着那一天发生的事情,语气里满是悲伤,让尼禄当时都有种错觉 —— 如果就那样放任他沉浸在回忆里,他似乎就会慢慢消失在某处,再也回不来,那时候的她,心里满是害怕。

但刚刚的莱特不一样,他说起三年前的事情时,语气虽然平静,却没有了过去的悲伤和迷茫,感觉起来非常干脆,就好像在和她谈天说地,聊一件普通的往事一样。

“我已经没问题了。” 他刚才在耳边说的这句话,此刻在尼禄心里变得无比清晰 —— 他是真的走出来了,不会再被过去的伤痛所囚禁,不会再被回忆束缚住前进的脚步。

尼禄想着这些,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莱特注意到了她的神情,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问道:“…… 你在笑什么啦?”

“我看起来像在笑吗?” 尼禄下意识地反问,手还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却没有掩饰眼里的笑意。

—— 因为我很高兴啊!尼禄在心里默默地回答。当她实际感受到有某个人正在努力向前迈进,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时,无论如何都会觉得胸口一热,那种为对方感到开心的情绪,根本无法掩饰。她也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自己也不能原地踏步,要和莱特一起,朝着目标努力。

她定了定神,看向莱特问道:“你不睡一下吗?看你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身体会撑不住的。”

“真的觉得很难受的话,我就会去睡。” 莱特的目光重新落回资料上,手指在纸面上轻轻点了点,“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尽可能多努力看看,能多找出一些关于霍尔凡尼尔的线索也好。”

“…… 是无妨啦。” 尼禄看着他坚定的样子,没有再继续劝说。

莱特处理完手中的资料,转头看向尼禄,发现她的精神状态比刚才好了很多,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不由得歪着头,有些奇怪地问道:“为什么突然又有精神起来了?刚才还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感情真好呢!”

尼禄和莱特同时转头看去,说话的是尤夫。莱特有些疑惑地问道:“…… 什么?你说了什么吗?”

尤夫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不,没什么。” 他淡淡地应了句 “这样啊”,便再次将视线转回面前的资料上。他睁大眼睛,目光紧紧追随着纸上的文字,仿佛觉得连眨眼都是在浪费时间,阅读的速度异常得快。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他就一直这样沉浸在资料的阅读中,几乎没有停下过。

舒雅坐在尤夫不远处,侧眼看着他专注的样子,悄悄地叹了口气。—— 真想效仿你们呢!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看着不远处莱特和尼禄之间自然的互动,那种无需过多言语就能理解彼此的默契,让舒雅心里泛起一丝羡慕。

她其实很想坐在尤夫身边,和他一起翻看资料,和他说说话,但又不能靠得太近。因为顾虑到尤夫的体质,舒雅总是刻意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生怕自己的存在会给尤夫带来不适。

她很清楚,基于某种原因,尤夫基本上是无法接触魔剑的。这种情况并非生理上的无法承受,更多是心理因素造成的结果。所以舒雅一直都像这样,尽量小心地避免和他有直接接触。但最近这段时间,尤夫却在努力想要克服这个问题,只要有机会,就会主动靠近舒雅,哪怕每次靠近时,他都会因为心理因素而感到不适。

就像这一次旅行,尤夫还强忍着身体的痛苦,做出了让舒雅跟自己共乘一匹马的蛮横行为。当时舒雅坐在马背上,曾疑惑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胡闹,明明知道自己靠近魔剑会难受。而尤夫的回答很简单,却让舒雅记了很久:“因为我想和舒雅小姐继续维持良好的朋友关系,不想因为体质的问题,就和你保持太远的距离。”

每次想起这句话,舒雅都会觉得尤夫真是个怪胎 —— 明明自己会难受,却还是要勉强自己靠近。当然,这并不代表她会因此而不开心,相反,尤夫的这份坚持,让她心里泛起了丝丝暖意。

“…… 呼啊。” 舒雅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像是单纯的困倦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呵欠,随后用指尖轻轻抹掉眼角因为打呵欠而溢出的泪水。

她心里很清楚,魔剑也和人类一样需要睡眠。这是她天生就知道的事情 —— 在睡眠中,她的肉体会自行补充必要的灵气,维持身体的正常状态。睡眠、饮食、外貌 —— 尽管自己的身份是恶魔,是魔剑,但在很多方面,却和人类有着惊人的相似。当然,在最基本的本质层面,魔剑和人类是有所区隔的,但这些生活细节上的特征,却依旧十分接近。舒雅心里很清楚,自己原本就是由人类变化而来的,所以会有这些人类的特征,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可是 ——

——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感情层面也会和人类相同吗?这个疑问突然在她的脑海里冒了出来。比方说,喜欢一个人的情绪,会跟人类感受到的喜欢是一样的吗?她不知道答案,只能在心里反复琢磨。

—— 虽然光这么想也于事无补,得不到任何答案。舒雅轻轻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个念头压下去。但至少,她不打算拿 “因为我是魔剑” 这句话,来当作让自己变得消极的借口。这种想法,在尤夫拚命挤出勇气,主动靠近自己的那一天,就已经被她彻底丢弃了。从那天起,她就告诉自己,不能再因为身份的限制而退缩,要像尤夫一样,勇敢地去面对自己的心意。

“有意思…… 原来祈祷契约也有这种用法啊……” 尤夫的喃喃自语声传入舒雅的耳中,打断了她的思绪。

舒雅抬起头,凝视着尤夫专注的侧脸,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满是对知识的好奇与探究。她再次轻轻叹了口气 —— 自己的确是不再像以前那样消极了,面对尤夫时,也能更坦然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新的困惑又随之而来:这种想要靠近尤夫、想要和他成为朋友的心情,到底是不是认真的呢?舒雅很清楚,自己确实很喜欢尤夫的,也真的对他说想跟自己交朋友一事感到由衷的高兴;之前尤夫让她穿上礼服的时候,她也的确因为太过感动而兴奋无比,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可是,身为魔剑的她,根本不了解人类男女之间的情感是怎么样的状况,不知道那种喜欢和普通朋友之间的喜欢,到底有什么区别。所以她也没有办法去解释,自己对尤夫抱持的情感,究竟是属于哪一种 —— 是单纯的朋友间的欣赏,还是人类口中那种更特别的喜欢。

如果再往前踏出一步,主动去了解、去确认,是不是就能知道答案了呢?可是,每当她有这样的想法时,心里又会生出一丝害怕,害怕踏出那一步之后,现有的关系会被打破,害怕自己的心意会给尤夫带来困扰。

有时候,舒雅也会觉得自己一个人这样胡思乱想很蠢。尤夫就坐在不远处,完全没注意到她内心的纠结和困扰,还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地查找资料、认真阅读着,那副专注的样子,既让人觉得可爱,又让人有些无奈。

“唉唉 —— 麻烦死了。” 舒雅忍不住轻声抱怨了一句,语气里满是对自己的懊恼。

尤夫听到了她的声音,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她,疑惑地问道:“…… 什么?你说了什么吗?”

舒雅连忙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不,没什么。”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感情这种事情,真的很难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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