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冲星爆发的余波仍在遥远的后方扭曲着时空,形成一片不断扩张的、吞噬光线的黑暗幕墙,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宇宙浩劫。
白龙号引领着三艘伤痕累累、惊魂未定的移民飞船,缓缓驶入了一片相对平静的中立星域。
恒星的光芒柔和地洒在飞船冰冷的装甲上,带来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奢侈的宁静。
移民船的公共频道早已被无尽的感激和哽咽所淹没。
“感谢你们!未知的恩人!”
“愿星辰永远照耀你们的航路!”
“我们…我们差点就…”
“孩子得救了…得救了…”
频道里传来无法抑制的哭声,那是恐惧释放后的狂喜,也是对逝去希望的哀悼,更是对未来的茫然与期盼。
三艘船的船长竭力保持着镇定,一遍又一遍地向白龙号发送着最高规格的致谢编码和身份询问,询问恩人的名号。
玄奘站在观景窗前,望着那三艘终于脱离险境的巨舰,脸上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与悲悯。
他轻轻摇了摇头,对敖烈道:
“回复他们,前行者当敬畏星海,互助本是星河旅人应有之义。望他们重整旗鼓,谨慎规划航路,勿再轻信来路不明的星图。至于名号…便不提了。”
他选择了匿名。
取经之路,非为扬名。
敖烈依言发送了讯息。
移民船那边沉默了片刻,随即发来更长一段充满敬意的感谢代码,并表示会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随后开始谨慎地启动自检和低速航行程序,向着最近的友好空间站方向缓缓驶去。
他们需要时间修复创伤,也需要时间消化这场近乎毁灭的遭遇。
白龙号没有停留,悄无声息地调整方向,准备再次跃入孤寂的深空。
孙悟空独自一人来到船尾甲板。
这里还残留着之前穿越辐射带时的高温灼痕。
他沉默地掏出金箍棒,暗合金材质的棒身在他手中微微嗡鸣。
他凝望着后方那片新生的、象征着死亡与禁忌的黑洞群星域,目光复杂。
然后,他动了。
金箍棒的尖端并非暴力破坏,而是以极高的精度和某种凝重的仪式感,在冰冷的特种合金甲板上缓缓刻蚀。
每一笔都蕴含着力道,每一划都仿佛承载着重量。金属碎屑细微地飞溅,发出嘶嘶的轻响。
最终,一行苍劲而充满宇宙道韵的字迹留在了船尾:
“此地长眠预警者毕方——它焚身照亮了文明侧身的窄门。”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直接的陈述和最深的敬意。
这行字,如同一座微型的纪念碑,将伴随着白龙号,航行于亿万星辰之间,向所有能看到它、理解它的人,诉说着一位沉默预警者最终的壮烈与尊严。
沙悟净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船尾。
他靛蓝色的手掌轻轻抚摸着自己胸前那串骷髅项链。
项链不再冰冷,反而持续散发着一种微弱的、恒定的温热,仿佛吸收了那位与自己有着相似孤独命运的预警者最后的热量。
那九颗骷髅头表面,似乎隐约流动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赤红光泽,如同毕方身上那永不熄灭的红斑。
他的目光望向深空,那里是毕方牺牲的方向,也是他自己过去罪孽埋葬之所。
但此刻,他的眼中少了些许麻木,多了一丝感同身受的悲悯与释然。
孙悟空收起金箍棒,走到他身边,同样望向那片无垠的、刚刚吞噬了一位勇敢灵魂却依旧冷静运转的宇宙。
他的火眼金睛中,倒映着远方星河的璀璨与冰冷,也映照着近处同伴脸上的复杂情绪。
即使宇宙熵增的铁律不可逆转,即使黑暗与危险无处不在,但生命之间的警示与援手,便是这冰冷法则中最珍贵的温暖与秩序。
玄奘的身影出现在通往舰桥的舱门口,他没有打扰船尾的两人,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们,望着孙悟空刻下的那行字,目光柔和。他轻轻抚过身上的锦襕袈裟,心意微动。
只见袈裟表面流淌的液态光子纤维中,那幅浩瀚的星际航图悄然发生了变化。
在代表刚刚脱离险境的那片星域附近,一点点明亮而稳定的赤红色光芒开始凝聚,最终化作了一个全新的、小小的星座图案——那图案,正是一只展翅飞翔的赤色巨鸟,惟妙惟肖,正是毕方的形象。
它静静地悬浮在星图的一角,永恒地闪烁着温和而执着的红光,如同一位永恒的守望者,加入了这片由使命与希望编织的星海图谱。
白龙号引擎发出平稳的轰鸣,彻底摆脱了最后一丝引力扰动,向着下一个未知的航标,稳稳驶去。
船尾,那座微小的金属碑文在星光下泛着冷光。
船内,新的星座在袈裟星图上无声诞生。
宇宙记住了毕方。
取经团承载着它的遗志,继续前行。
一段悲壮的挽歌落幕,但关于生命、预警、牺牲与救赎的故事,将永远在这片星海中流传。
而真正的西行求索之路,仍漫长而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