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内,叶开依旧对白天所见愤愤难平,汪植则沉默地检查着武器。
多吉送来食物时,脸上带着些许无奈。
今夜,无人能安然入眠。
后半夜,月隐星稀,高原的寒意浸透骨髓。
营地一片死寂,唯有值守者偶尔踱步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多弥勒巴沟石城在夜色中蛰伏的轮廓,像头沉睡的凶兽。
突然,一阵凄厉到变调的马嘶撕裂夜空,如同利刃划开绸缎。
紧接着,滚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裹挟着兵刃撞击的刺耳锐响、吐蕃语的怒吼与垂死的哀嚎,瞬间将寂静碾得粉碎。
“敌袭——”石城方向终于响起守军变调的号角,却已追不上战火蔓延的速度。
江逸风在黑暗中睁开双眼,眸底清明如寒潭。
他侧耳倾听,那些厮杀、燃烧与死亡的声音如此真切,仿佛就发生在帐外。
叶开与汪植同时惊醒,抓起兵刃冲出帐篷,望向那座正在燃烧的城池。
原本沉睡的石头城此刻多处腾起火光,在跃动的焰影中,可见矫健的骑兵如鬼魅般在城垣缺口处冲突劈砍。
攻城者显然蓄谋已久,趁着夜色直取守备最脆弱的咽喉。
“是细封石云。”多吉披衣赶来,望着远处的战火,脸上看不出喜怒,“他选了个好时机。朗·聂秀不在,只有通颊千户长朗·芒赞坐镇……”
城中,副将朗·芒赞又惊又怒。
他试图组织反击,但党项骑兵的悍勇远超预期,加之早有准备,守军节节败退。
街道巷陌间白刃翻飞,吐蕃武士虽勇,却难敌这蓄谋已久的猛攻。
惨叫声此起彼伏,大多源自仓促应战的守军。
与此同时,在通天河上游的仲达岩堡,被囚禁的多弥王董·嘉布猛然从榻上坐起。
远处隐约的喊杀声如战鼓擂在他心头,那双死寂已久的眼睛渐渐燃起异样的光。
“是石云……”他喃喃自语,指节因用力而发出爆豆般的响声。
自从密信送达,得知党项首领愿助他复国,更提及那让噶尔·芒协飞灰湮灭的“神雷”,他胸中那点残存的火星便再难熄灭。
他在囚室里来回踱步,连吐蕃人强塞给他的、要在“雪山盟会”上朗诵的效忠誓词被踩在脚下也浑然不觉。
“董·哲西。”他压低声音唤来老臣。
须发皆白的老臣悄然而至,浑浊的眼底同样映着远方的火光。
“你听到了。”董·嘉布声音沙哑。
“听到了,陛下。来自董域杰钦堡的厮杀声。”
“好……好!”多弥王拳头紧握,“还有那神雷……若真如信中所说,何愁故土不复。”他抓住老臣的衣袖,“让我们的人准备好。只要石云在城外搅动风云,我们就在这牢笼里,撕开一条生路。”
“老臣明白。只是吐蕃看守森严……”
“机会稍纵即逝。”董·嘉布打断他,眼中锐光乍现,“那屈辱的誓词,我宁死不会念出口,多弥,永不臣服。”
岩堡外,石城的战斗愈演愈烈。
细封石云亲率的千余精锐如出柙猛虎,虽人数不占优,却凭借雷霆之势压得守军喘不过气。
朗·芒赞虽拼死抵抗,但四处火起,军心已乱,防线正被一寸寸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