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重新稳固后的第三天，狼部落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中。
烈风颁布了严厉的戒严令，部落所有出入口都增加了双倍守卫。灵巫师带着几名学徒日夜检查部落的防护咒文，幽影则被暂时软禁在观星塔——那夜血色星光的引导确实出自观星塔，但幽影坚称自己当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完全失去了意识。
烈风选择相信她，但必要的审查不能少。
计书宝没有离开。这位商队首领以“协助调查”为由，带着他的商队暂居部落外围。他显得异常配合，甚至主动交出了星陨剑供灵巫师研究。但烈风注意到，计书宝的眼神中总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忧虑。
“你在担心什么？”这天傍晚，烈风在首领石屋接待了计书宝，阿月在一旁煮茶。
计书宝端起陶杯，却没有喝：“首领可曾听说过‘公子好梦’？”
烈风摇头。
“那是中原一个极为隐秘的组织。”计书宝的声音压得很低，“据说其成员皆是各领域的顶尖人物——失势的贵族、叛逃的术士、怀才不遇的谋士……他们潜伏在暗处，以颠覆现有秩序为己任。组织的标志，是一枚破碎的玉璧。”
烈风心中一动：“你在怀疑这次事件与‘公子好梦’有关？”
“不仅仅是怀疑。”计书宝从袖中取出一块绢布，展开铺在桌上。绢布上是用细密笔触描绘的图案——正是那夜无尽渊上空血色星光的排列方式，“这是中原古星图中的禁忌阵型‘血宴’。而据我所知，三年前江南水患，堤坝无故崩塌时，夜空中也曾出现过类似星象。”
阿月倒茶的手微微一顿：“你是说，这个组织的手已经伸到了草原？”
“恐怕比那更糟。”计书宝收起绢布，“我父亲生前曾追踪过‘公子好梦’的线索。他留下的笔记中提到，该组织的最终目标，是复活上古时期被封印的‘四凶’——混沌、饕餮、穷奇、梼杌。无尽渊底之物，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石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阿月问。
“为了‘清洗’。”计书宝眼中闪过冷光，“在‘公子好梦’的教义中，现有世界已经腐朽不堪，唯有彻底毁灭才能重建新秩序。而释放上古凶兽，就是最快的清洗手段。”
烈风握紧了拳头：“疯子。”
“而且是很有组织的疯子。”计书宝补充，“首领，我们必须找出隐藏在草原上的其他‘公子好梦’成员。若我猜得没错，无尽渊只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灵巫师推门而入，脸色苍白：“首领，出事了。藏书库……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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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库位于部落北侧的山壁内，是一座依天然洞穴修建的石室，里面收藏着狼部落数百年积累的典籍。当烈风一行人赶到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
原本坚固的石门碎成数块，洞穴内部结构严重损毁，大量石架倒塌，那些记载着部落历史的兽皮卷轴和石板散落一地，许多已被坠落的石块砸毁。
更诡异的是，崩塌的痕迹显示，破坏是从内部开始的。
“守库人说，半刻钟前听到库内传出吟唱声，接着整座山壁就开始震动。”灵巫师检查着废墟，“是定向破坏咒文，而且等级很高。”
烈风俯身拾起一块残破的石板，上面刻着古老的星象图：“他们要毁掉什么？”
“恐怕是要灭口。”计书宝蹲在一堆碎石旁，从下面抽出一本烧焦边缘的兽皮书，“你们看，这里的卷轴有明显的翻动痕迹。有人在崩塌前，紧急查阅过某些资料。”
阿月环视四周，突然指向洞穴深处：“那里有光。”
众人循声望去，在废墟的最深处，隐约有微弱的蓝色光芒透出。小心地清理开碎石后，他们发现了一道隐藏的暗门——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狭窄通道。
通道壁上每隔十步就嵌着一颗发光的蓝色晶石，照亮了前路。空气中有灰尘和霉味，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
“部落中没有这条通道的记录。”灵巫师惊讶地说。
“藏书长老的秘密。”烈风率先踏入通道，“跟上。”
通道向下延伸约百步后，抵达了一个隐藏的石室。石室不大，中央有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盏熄灭的油灯和一叠整齐的兽皮纸。墙上则挂满了星图、咒文图谱，以及……
“这是……”阿月捂住嘴。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草原地图，地图上用红笔标记了十几个点。每个点旁边都标注着古老的文字，计书宝辨认后，声音发颤：“这些标记……全是上古封印的位置。”
烈风数了数：“十三个。”
“四凶各有三重封印。”计书宝快速翻阅桌上的兽皮纸，“天地人三封。无尽渊是人封之地，还有天封和地封……天啊，他们计划在同一时间，破坏所有封印！”
兽皮纸上详细记录了每个封印的位置、守护者信息、以及破坏所需的材料和咒文。最新的一页上，用潦草的字迹写着：“月圆之夜，三星连珠时，天地共鸣，封印俱开。”
而距离下一次月圆，只有七天。
“必须通知所有部落。”烈风抓起那些兽皮纸，“草原要大乱了。”
“来不及了。”计书宝按住他的手，“十三个封印散布在草原各处，最远的在雪山之巅，七天内根本不可能全部通知到。而且……我们怎么确定其他部落没有内鬼？”
烈风僵住了。确实，若“公子好梦”的渗透已经深入狼部落长老层，其他部落又怎能幸免？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封印被破坏？”阿月急切地问。
计书宝沉默了许久，突然说：“有一个办法，但风险极大。”
“说。”
“主动破坏一个天级封印。”
烈风和灵巫师同时瞪大眼睛：“你疯了？”
“听我说完。”计书宝快步走到地图前，指向草原东北角的一处标记，“这里是‘龙骨崖’，封印着四凶之首——混沌的天级封印。天级封印与地、人两级有联动，一旦天级被破坏，所有封印会自动进入‘紧急状态’，封印力量会暂时增强三倍，但代价是……维持时间缩短到原来的十分之一。”
“也就是说，封印会提前失效？”灵巫师问。
“对，但至少不是现在。”计书宝眼神坚定，“如果我们主动破坏天级封印，触发紧急状态，就能为其他部落争取到至少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足够我们找出‘公子好梦’的成员，并重新加固所有封印。”
“可混沌被释放怎么办？”阿月担忧地问。
“天级封印破坏后，凶兽不会立刻苏醒，会有三天的‘解封期’。”计书宝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最后底牌——‘移山镇海符’。只要在混沌完全苏醒前，将龙骨崖整个转移到无尽海，就能暂时困住它。”
“暂时是多久？”
“至少十年。”计书宝苦笑，“十年后，就需要真正的解决之道了。”
石室内陷入长久的沉默。这个计划太过疯狂，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需要多少人？”烈风终于开口。
“越少越好。目标越小，越不容易被发现。”计书宝说，“我，你，还有阿月姑娘。她的水系咒文在龙骨崖那种近海之地能发挥最大作用。”
“我也去。”灵巫师说，“封印术需要专业的知识。”
“不，你必须留下。”烈风摇头，“部落需要你主持大局，还要联络其他部落。如果我们失败……草原需要有人继续战斗。”
灵巫师张了张嘴，最终无力地垂下头。
“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计书宝收起地图，“我们必须赶在‘公子好梦’之前到达龙骨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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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骨崖位于草原东北边境，是一处临海的陡峭悬崖。传说上古时期，一条真龙在此与混沌大战，最终以自身骨骼化作封印，将混沌镇压在崖底。
四天后，当烈风三人抵达时，看到的是一片荒凉景象。
悬崖高耸入云，崖面呈不自然的苍白色，那是龙骨的化石。崖底海水翻涌，拍打着岩壁，发出低沉的轰鸣。空气中弥漫着咸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按照计书宝的计划，他们需要在崖顶找到封印核心，然后用星陨剑斩断三条“龙骨锁链”。但这过程会引发剧烈反噬，需要阿月用水月珠构建防护结界。
“开始吧。”烈风说。
三人登上崖顶。封印核心位于一处天然形成的石台上，台上竖立着三根巨大的骨柱，每根骨柱都延伸出一条粗大的锁链，深入崖体。锁链上刻满了金色的咒文，此刻正缓缓流动着光芒。
计书宝拔出星陨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辉：“阿月姑娘，防护结界。”
阿月点头，将水月珠捧在掌心，开始吟唱古老的水系咒文。蓝色光芒从珠子中涌出，形成半球形的结界，笼罩住整个石台。
“烈风首领，我需要你在我斩断锁链时，稳住骨柱。”计书宝说，“反噬的力量会让骨柱剧烈震动，一旦倒塌，封印会瞬间崩溃，我们就没时间使用移山符了。”
烈风将双手按在中央骨柱上：“准备好了。”
计书宝深吸一口气，举剑斩向第一条锁链。
剑锋与锁链碰撞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整个龙骨崖剧烈震动，崖底传来低沉的咆哮，仿佛某个沉睡万古的巨兽正在苏醒。锁链上的金色咒文疯狂闪烁，试图自我修复，但星陨剑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切断它。
烈风感到骨柱传来恐怖的反震力，他的手臂肌肉绷紧，双脚深深陷入岩石。阿月的结界在外围波动，抵挡着四散的能量冲击。
第一条锁链断裂。
第二条。
第三条。
当最后一条锁链断裂的瞬间，三根骨柱同时爆发出冲天光柱。光柱在夜空中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扭曲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庞然身影正在缓缓浮现。
混沌，开始苏醒了。
“移山符！”计书宝大喊，将玉符抛向空中。
玉符在空中碎裂，化作无数光点。光点融入龙骨崖的每一寸岩石，整座悬崖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海面掀起巨浪，天空乌云密布，雷电在云层中穿梭。
移山镇海，这是逆天而行的术法。
计书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下去，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血雾融入光点，加快了术法进程。阿月则全力维持结界，水月珠的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
烈风是唯一相对轻松的人，但他的心却沉了下去——他看到了计书宝眼中的决绝。
“计书宝，你——”
“别说话！”计书宝嘶吼着，双手结印的速度越来越快，“术法一旦开始就不能停！烈风，带阿月离开！”
“那你呢？”
“我得留下引导。”计书宝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移山符需要施术者作为‘锚点’，否则悬崖会偏离方向。放心，我会在最后一刻脱身。”
但烈风知道他在说谎。这种级别的术法，施术者根本不可能脱身。
“不！”阿月也明白了，“我们一起走！”
“没时间了！”计书宝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混沌的意识正在苏醒，一旦它完全醒来，整个东北海岸都会沦为死地！快走！”
龙骨崖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崖体开始与大陆分离。海水倒灌进裂缝，浪涛拍打着即将成为孤岛的悬崖。
烈风抓住阿月的手：“走！”
“可是——”
“这是他的选择！”烈风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他知道，计书宝说得对，这是唯一能拯救更多人的方法。
两人飞身后退，在悬崖完全分离前的最后一刻，跃回了陆地。
回头望去，龙骨崖已经被蓝色的光芒完全包裹，缓缓向深海移动。崖顶上，计书宝的身影在光芒中显得渺小而坚定。他朝两人挥了挥手，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
然后，光芒吞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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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狼部落收到了各地的急报。
一夜之间，草原上十二个上古封印同时进入紧急状态，封印力量增强，但持续时间大幅缩短。各大部落陷入混乱，但在灵巫师的紧急联络下，开始组建联军，准备应对三个月后可能到来的全面危机。
烈风站在无尽渊前，望着重新稳固的封印，沉默不语。
阿月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件东西——是计书宝留下的那本烧焦边缘的兽皮书。书页间夹着一封信。
“烈风首领、阿月姑娘亲启：
若你们看到这封信，说明计划已经成功，而我恐怕已不在人世。
不必为我悲伤。家父毕生追寻‘公子好梦’的踪迹，最终死于其手。我继承他的遗志，这些年来以商队为掩护，实则一直在暗中破坏该组织的计划。龙骨崖一行，本就在我的预料之中。
星陨剑留给你们，它对上古凶兽有特殊的压制作用。剑鞘内侧刻有‘公子好梦’已知成员的名单和据点，希望对你们有帮助。
另，阿月姑娘，水月珠的力量不止于此。河马部落的古老歌谣中隐藏着唤醒其真正力量的方法，不妨问问部落中最年长的歌者。
草原的未来，就托付给你们了。
愿星光指引前路。
计书宝 留”
信纸的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pS：若有机会，替我看看大海的日出。家母是东海人，她说那是世间最美的景象。”
烈风折起信，望向东方。那里，朝阳正从地平线升起，金光洒满草原。
三个月。他们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他握住阿月的手，两人的手指紧紧交缠。
而在遥远的深海，一座孤崖缓缓沉入蔚蓝。崖顶上，年轻的商队首领望着天边渐亮的曙光，轻轻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