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之中,光是无声的。
它穿过琉璃瓦,照亮描金的梁柱,却驱不散角落里盘踞了十年的阴影。
姬瑶月端坐于窗前,手中握着一枚由灵光凝结的蝴蝶书签,上面闪烁的符文,正是沈独步那套环环相扣的毒计。
她反复推演着计划的每一个细节,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眸光愈发深邃。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人心,赌的是她对兄长昊天的了解,以及对那位上宗使者的判断。
“公主,该用早膳了。”心腹太监魏忠端着托盘,低声提醒。
“魏忠,”姬瑶月没有回头,“你说,一个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最怕的是什么?”
魏忠一愣,沉吟片刻道:“怕被轻视,怕自己的威严受到挑衅。”
“说得对。”姬瑶月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就让他,好好感受一下被‘挑衅’的滋味。”
机会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
巳时刚过,一名小太监便匆匆来报,太子昊天正陪同上宗使者司空照,前往御花园赏玩。
“就是现在。”姬瑶月心中一动,立刻起身。她褪去繁复的宫装,换上一身素雅的青色便服,只在发间插了一支白玉簪,整个人显得清丽脱俗,毫无攻击性。
“备驾,本宫也去御花园散散心。”她对魏忠吩咐道,声音平静无波。
御花园,九曲桥。
微风拂过湖面,带起圈圈涟漪。姬瑶月扶着桥栏,仿佛正为满池的残荷而感伤,姿态娴静而落寞。
很快,一阵略显张扬的笑谈声由远及近。身穿蟒袍、面色倨傲的太子昊天,正殷勤地陪在一名身着金线滚边白袍的青年身侧。那青年便是昊阳圣宗的巡查使,司空照。
“皇妹也在此处?真是巧了。”昊天见到姬瑶月,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与警惕。
司空照则只是瞥了姬瑶月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件摆设,略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骨子里的傲慢尽显无遗。
这正是沈独步想要的反应。
姬瑶月盈盈一拜,姿态谦恭得恰到好处。“见过皇兄,见过使者大人。”
她没有急着切入正题,而是先微笑着向司空照请教了几个关于昊阳圣宗风土人情的问题,言语间充满了向往与崇敬,极大地满足了对方的虚荣心。司空照的脸色明显和缓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
眼看时机成熟,姬瑶月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敛去,换上了一副恰到好处的忧愁,望向昊天。
“皇兄,近日父皇龙体愈发不适,朝中事务繁杂。小妹听闻,禁军的陈显都尉,似乎与应公走得太近了些。前几日,皇兄你下的一道调防手令,他都敢阳奉阴违,拖延了半日才执行。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啊。”
“竟有此事?”昊天本就对大权旁落、手下无人可用心怀怨怼,听闻“自己的旨意都敢违抗”,立刻感觉受到了莫大的冒犯,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见鱼儿有了反应,姬瑶月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目光却不经意地瞟向司空照。
“小妹也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只是有些担心,那陈显仗着应公撑腰,行事愈发张狂,连上宗的使者大人您……怕是都未必放在眼里。若是因此在防务上有所懈怠,怠慢了使者大人,岂不是让我苍茫古国在上宗面前蒙羞?”
这番话,如同一根精准的毒针,狠狠刺中了司空照最敏感的神经。
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下界“蛮夷”对他,以及他所代表的昊阳圣宗的任何一丝不敬。
“哼!”司空照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哼一声,“一个禁军都尉,好大的威风!本使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胆子!”
昊天见上宗使者动怒,立刻觉得找到了天大的靠山,连忙在一旁添油加醋:“使者大人息怒!此事孤定会严查,给您一个交代!此等骄横跋扈之辈,必须严惩,以正国法!”
目的已经达到。
姬瑶月再次行礼,柔声道:“皇兄与使者大人慢谈,小妹身体不适,便不打扰二位的雅兴了。”
她带着魏忠,从容转身,沿着来路缓缓离去。
转身的瞬间,她脸上那恰到好处的忧愁与柔弱,便如潮水般褪去,化作一片幽深的冰冷。
看着身后司空照与昊天怒气冲冲、低声商议着什么的背影,姬瑶瑶月知道,沈独步的阳谋,已然成功了一半。
朝堂上的风暴,即将在明日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