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回到家,拿出了奶奶留下来的遗物,那些被他视为封建迷信的东西。那是一本压在箱子地下的书——《林氏仙章》和一块镇魂玉,佩戴之后一缕如同初生蚕丝般的暖流注入体内,左腕胎记被安抚的温热感,好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打开微微发黄的古书,书中记载的请仙法门所带来的微妙变化,仿佛无师自通般直接就涌入了林晏的脑海。
之前那模糊的大门,种种困惑,如今一下子被林晏打开了,林晏的出马仙的传承之路——貌似要正式开启了!
陈锋推开殡仪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带进了一股山间清晨的冷冽气息。林晏正背对着门口,在整理一排关于本地民俗的旧书,他的动作依旧带着入殓师特有的沉稳和细致。
“林晏。”陈锋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响起,没有客套,直接切入正题,“葛老的话,你怎么想?”
林晏将手中一本《林氏仙章》轻轻放回书架,转过身来。他的脸色依然有些苍白,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彷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平静。“我想试试,”他说,“用我们这一脉的方法,正式和‘那边’沟通一次。”
陈锋听完,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评估他的状态和决心。“需要我准备什么?”他问得干脆利落,语气中没有任何对“出马仙”之法的质疑,只有办案时的务实。
“时间必须是子时,地点在水库边,那是怨念的源头。”林晏条理清晰地回答,“媒介方面,需要张秀英准确的生辰八字,档案馆的旧档里或许能找到线索。还需要三牲祭礼,如果来不及准备,用新鲜洁净的肉类代替也可,主要是表达一份‘心意’。一碗清水,作为映照灵体的‘镜湖’。以及……”他顿了顿,强调道,“一面真正的古镜,最好是蕴含‘气’的老铜镜,这是沟通阴阳、显化灵念的关键桥梁。”
陈锋的办事效率极高,不到半天工夫,所需物品已基本备齐。张秀英的生辰八字从一个边缘有污渍的旧档案袋里被翻找出来,经过几位老档案员的交叉核对,确定了一个高度可信的范围。三牲用上好的猪头肉和整只鸡、鱼代替,装在干净的搪瓷盘里。而那面至关重要的古铜镜,是陈锋亲自从区上一位退休老支书家中“请”来的,据说是祖传之物,镜面已有些模糊,边缘的夔龙纹也磨损得厉害,但握在手中,能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历经岁月的阴凉感。
当晚十一点,定国山水库堤坝。
无星无月,夜色浓稠如墨。水库像一块巨大的、毫无生气的黑绿色玻璃,嵌在沉默的山影之间。寒风从水面上掠过,带着刺骨的湿气和浓重的水腥味,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
一块相对平整的青石被搬到堤岸边缘,圈作祭坛。祭品摆放整齐,那碗清水置于中央,水面平静无波。林晏站在青石前,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努力将杂念摒除。他左手在胸前掐了一个“安神诀”,右手稳稳握住那面青铜古镜,镜面朝向深不见底的水库。
陈锋带着两名信得过的干警,退到十米开外,隐入堤坝旁的阴影中,呈三角阵势警戒。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只有山风呜咽和水波轻舔岸石的声音。
林晏闭上双眼,开始低声诵念《林氏仙章》中记载的“召水府阴灵咒”。那咒文音调古怪,音节拗口,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同时,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体内那丝微弱的仙家之力,让它如同涓涓细流,融入咒语的每一个音节之中。
起初,四周只有风声和水声。渐渐地,他感到持镜的右手开始发麻,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镜柄逆流而上,几乎要冻僵他的手臂。镜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与此同时,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无声无息地弥漫起灰黑色的雾气。那雾气并非寻常水汽,它粘稠、阴冷,贴着水面缓缓蠕动,所过之处,连风声都仿佛被吞噬了,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来了。
林晏心中一紧,咒语诵念得更加专注。他感到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灵压,如同无数无形的触手,顺着镜面反向侵蚀而来!无数充满怨恨、痛苦、绝望的低语、哭泣和诅咒,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神。
但这一次,与以往不同。当那混乱的灵音浪潮涌来时,盘踞在他左腕蛇形胎记上的那点微弱黄光,轻轻闪烁了一下。一股沉稳、温暖的力量护住了他灵台的最核心区域,让他虽身处惊涛骇浪之中,却仿佛有了定海神针,意识保持着难得的清明。
他集中全部精神,将包含张秀英姓名、八字及询问意图的意念,通过咒语与镜面,坚定地投向那怨念的核心:
“水府阴灵张秀英!林家弟子林晏,今借仙家之力,开此镜途,召尔前来!有话询之,显汝形迹,诉汝冤屈!”
“嗡——!”
他手中的青铜镜猛地一震!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嗡鸣!镜面上的白霜瞬间消融,化为无数颗浑浊的水珠,这些水珠仿佛拥有生命般,在镜面上疯狂地扭曲、流动、汇聚,最终隐约勾勒出一张痛苦不堪、充满了无尽怨恨与悲戚的女性面孔轮廓!
一个尖锐、冰冷,蕴含着刻骨仇恨的女声,直接穿透了他的耳膜,狠狠烙印在他的脑海:
“恨……李建国……负心汉……他害我……骗我……推我下水……让我成了这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恨啊——!”
声音中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林晏强忍着灵魂层面的不适与冰寒,维持着咒语的力量,追问道:“你要如何,才肯平息怨气,放过无辜之人?”
镜中的面孔更加扭曲,那女声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执念与威胁:
“合葬!我要与李建国合葬!生不能同衾,死必要同穴!让他下来陪我!否则……我怨气不散……这水库就是我的猎场……我要拉更多人……更多更多的人……下来陪我……永堕沉沦……!”
随着这充满毁灭性意志的灵念传来,林晏手中的青铜镜再次剧烈震颤!“咔嚓”一声脆响,一道清晰的裂纹,从镜面边缘瞬间蔓延至中心!同时,摆放在青石上的那碗清水,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起来,清澈的水面瞬间变得浑浊不堪,翻滚着黑色的絮状物,并散发出浓烈刺鼻的、如同死鱼堆积腐烂般的腥臭!
林晏闷哼一声,感觉体内那丝仙家之力如同被重锤击中,迅速消退,而一股阴寒的反噬之力顺着镜柄直冲心肺,让他喉头一甜。他不敢再有丝毫迟疑,立刻强行中断咒语,切断了与那怨念核心的精神连接。
咒语停止的瞬间,水面上的灰黑色雾气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缓缓向内收缩,最终消散无踪。但那面裂开的青铜镜,以及那碗腥臭浑浊的清水,却如同无声的证物,记录着刚才那场超越常理的沟通。
林晏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脸色苍白如纸。
陈锋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前,牢牢扶住他几乎脱力的身体。
林晏指着青石上那碗浑水和镜面上触目惊心的裂痕,喘息着,声音微弱却清晰:“她……执念极深……必须与李建国合葬……这是她唯一的条件……否则,怨气难平,恐再生事端……”
这第一次正式的沟通,代价巨大,镜毁人伤。但它也前所未有地明确了目标,将一桩几十年前的旧案与眼前的离奇死亡紧密联系了起来。陈锋看着怀中虚弱的林晏,又望向那片重归死寂的水域,眼神凝重。他知道,案件的核心,正在这深不见底的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