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执拉着沈知意,沉默地走在回程的路上,方向是通往更深处的、相对僻静的外寨区域。相较于集市的喧闹,这里多是本地寨民的居所,吊脚楼依山而建,显得安静许多。沈知意手腕上的红肿未消,隐隐作痛,提醒着方才集市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乌执那不容丝毫忤逆的可怕占有欲。她低着头,心灰意冷,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就在他们路过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吊脚楼时,一楼敞开的大门内,隐约传出了争执的声音。
一个年轻些的、带着焦急和不满的男声响起:“阿公!表妹还在那个鬼地方,我们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啊!”
紧接着,一个苍老却异常严肃的声音反驳道:“不行!渊儿,你难道忘了你当初是怎么神志不清、只剩半条命被送回来的?那个地方……那些人,是我们能招惹的吗?你虽非我亲生,但我抚养你长大,视你如己出,决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再去送死!”
这对话内容让沈知意心中一动,尤其是“表妹”和“那个地方”这样的字眼,让她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想探头往门内看一眼。
然而,还没等她看清,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身形消瘦的年轻男子便气冲冲地从屋里大步走了出来,险些与沈知意撞个满怀。
两人打了个照面,皆是一愣。
“表妹?!” 那男子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正是被送回外寨叔公家休养的沈文渊!
“表哥?!”沈知意也失声惊呼,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沈文渊看起来比之前清瘦了不少,但眼神似乎恢复了清明,不再是那副疯癫模样。
“表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沈文渊的话说到一半,目光猛地瞥见了沈知意身边那个如同影子般存在、气质冷冽的苗疆少年——乌执!
所有的话语瞬间卡在了喉咙里,沈文渊的脸上血色尽褪,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见了鬼魅般的极致惊恐!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身体微微发抖,那段被蛊虫折磨、生不如死的恐怖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就是这个少年!是他给自己下了那可怕的蛊!
乌执的表情依旧看不出喜怒,仿佛眼前相遇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波澜不惊地伸出手,自然地拉过沈知意的手腕(刻意避开了刚才受伤红肿的地方),语气平淡无波:“阿意,走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沈文渊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张了张嘴,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乌执将沈知意带走。
在与沈文渊擦肩而过的瞬间,沈知意猛地回过头,用尽全身力气,向沈文渊投去了一个充满哀求和绝望的眼神!
那眼神分明在说:救我!
沈文渊看着沈知意那与当初自己被控制前如出一辙的、带着某种非人恐惧的眼神,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沈文渊!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表妹在向他求救!她果然也是身不由己!乌执那个魔鬼,肯定也给表妹下了蛊!
他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他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死死盯着乌执和沈知意离去的背影,看着表妹那一步三回头、最终被强行拉走的绝望模样,一股混合着愤怒、恐惧和一丝微弱责任感的热流冲上头顶。
他不能就这么看着!他得做点什么!
就在这时,那位被沈文渊称为“阿公”的老者——也是沈知意的叔公,缓缓从屋里踱步而出。老者面容清癯,浑浊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他拍了拍沈文渊紧绷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沧桑:
“渊儿,”叔公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你想救她,老夫明白。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沈文渊猛地转过头,急切道:“阿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表妹她……”
叔公抬手打断了他,目光幽深地望向乌执和沈知意消失的方向。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通体漆黑的陶瓶,瓶口用特殊的蜡密封着。
他小心翼翼地托着陶瓶,压低声音道:“巫滕寨的巴代雄,手段通天,非我等凡人能硬撼。盲目行动,只会打草惊蛇,害了你,也害了你表妹。”
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瓶身,仿佛在感受里面的东西。“欲成事,需耐心,也需……借助一些非常之力。”
只见那黑色陶瓶微微透光,隐约可见里面似乎有一只通体赤红、形态诡异的蛊虫,正安静地蜷缩着,陷入沉睡。若是乌执或卓玛在此,定能认出,这正是当日卓玛死的时候,曾吮吸过乌执毒血的那只奇异蛊虫!
“这……”沈文渊惊疑不定地看着叔公。
叔公的眼中,闪烁着老谋深算的光芒:“等待时机,渊儿。等这只关键的钥匙苏醒……或许,才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贸然行动,不过是徒增亡魂罢了。”
他望着乌执和沈知意消失的方向,目光幽深,不知心中在盘算着什么。
沈文渊看着瓶中小小却令人心悸的蛊虫,又望向沈知意消失的方向,紧紧咬住了牙关。恐惧依旧存在,但一股救人的决心,却如同暗夜中的星火,开始在他心中悄然点燃。
他知道了乌执的身份,知道了蛊术的可怕,但也看到了表妹眼中那清晰的求救。
他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只顾着自己仓惶逃命。
这一次,他必须想办法,救表妹离开那个可怕的苗疆祭司!
而沈知意被乌执牵着,一步步远离了那栋可能带来一线希望的吊脚楼。手腕上传来乌执指尖冰凉的触感,如同无形的镣铐。
她最后回望的那一眼,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虽然微弱,却终究,荡开了一圈涟漪。
这意外的相遇,是否会成为打破这绝望僵局的契机?还是会将沈文渊也拖入更深的危险之中?
沈知意不知道,她只感觉到,乌执握着她的手,似乎……更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