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正被脑中翻江倒海的疑问搅得心神不宁,门外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苏婉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脚步匆匆走了进来,见到沈知意果然坐起了身,她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浅笑,但那双柳叶眉间依旧凝着化不开的忧虑。
“知知!你总算醒了!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苏婉清快步走到床边,将药碗小心地放在床头的矮几上,伸手便想去探沈知意的额头,“你都不知道,你昏迷了一天一夜,可吓死我们了!”
苏婉清的手温暖而柔软,带着熟悉的安抚力量。沈知意看着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这确实是自己那被软禁的闺房。
“婉清?”沈知意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确定,“你……你怎么进来的?沈府不是被……被封锁了吗?无诏不得出入……”
沈知意记得清清楚楚,自己之前可是一直被软禁在府中,外面有禁军把守。
苏婉清闻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露出一丝带着勉强的狡黠笑容,只是那笑容在她憔悴的脸上显得格外脆弱:“傻知知,圣旨只说沈府之人无诏不得出,又没说我这个外人不能进呀。我央求了看守的侍卫许久,说是给你送些安神的药材,他们……许是看我可怜,便放我进来了。”
她的话语轻描淡写,但沈知意知道,在这风口浪尖上,她能进来,必定是费尽了周折。
苏婉清说着,下意识地抬手拢了拢耳边垂下的发丝,似乎想遮掩什么。
然而,她抬手间,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了更多隐藏在发髻下的头发——那不再是沈知意记忆中乌黑亮丽的青丝,而是大片大片失去了生命光泽的干枯灰白色!
白发与她年轻姣好的面容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沈知意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连呼吸都滞了一瞬。她想起了街上那些早生华发的行人,想起了奇珍苑那棵诡异的神树……难道婉清也……
“婉婉,你的头发……”沈知意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惊痛。
苏婉清注意到了沈知意瞬间变化的眼神,她动作一僵,随即有些不自然地放下了手,脸上强装出来的轻松笑容也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掩饰的黯然和自卑。
她垂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是不是……很丑?我现在……都不敢照镜子了。”
沈知意看着她那双依旧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难过,心头一阵酸涩。她伸出手反握住苏婉清的手,用力摇了摇头。
“不,婉婉,”沈知意看着她盈满水汽的眼睛,语气异常认真和温柔,“纯与白,原是这世间最干净、最纯粹的颜色。它们本身,从不丑陋。”
她想起了那棵被强行催生的神树,语气带着一丝悲悯,“只是,只是……不该以这种方式,沾染上贪婪的欲望,成为被掠夺、被透支的代价。”
苏婉清抬起泪眼,苏婉清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眼中满是迷茫。她不明白沈知意话中的深意,只当是好友在安慰她。
“婉婉,”沈知意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真的,很美。无论头发是什么颜色,你依然是我认识的那个,心地比谁都干净柔软的苏婉清。”
这时,一直安静待在旁边,睁着大眼睛看着她们的小卓雅,也用力地点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附和道:“苏姐姐不丑!像……像雪娃娃一样好看!”
小孩子的话语天真无邪,却奇异地驱散了些许凝重的气氛。
苏婉清破涕为笑,她伸手将小卓雅揽进怀里,轻轻捏了捏小卓雅的脸蛋:“就你嘴甜。”
沈知意看着她们,也不由得笑了笑,随即想起更紧要的事,神色重新变得凝重:“婉婉,我爹和我娘呢?他们……可还好?”
苏婉清脸上的笑意淡去,眼神闪烁了一下,叹了口气:“伯父伯母……在你昏迷后不久,就被宫里来的人紧急召进宫去了,至今……还未回来。”
“进宫?”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在这个节骨眼上,父母被召进宫,绝无好事!
“他们……可有留下什么话?”沈知意追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苏婉清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宫里传话的人还说……待你醒后,要你……立刻进宫觐见。”
她担忧地看着沈知意苍白憔悴的脸,“知知,你感觉怎么样?若是身子还撑不住,我……我想法子去宫里递个话,就说你还未醒……”
“不必了。”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虚弱和头脑的剧痛,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我现在就过去。”
该来的,总会来,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乌执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劫婚、夺树,朝廷绝不会善罢甘休。而作为事件核心的沈家,必然首当其冲。
她总不能让父母独自在宫中面对风暴。
“可是你的身体……”苏婉清急忙起身扶住她,眼中满是忧虑。
“我没事。”沈知意站稳身子,对她露出一个安抚却没什么血色的笑容,“帮我更衣吧。”
“哎!你慢点!”苏婉清连忙扶住她有些摇晃的身子,焦急地端起那碗药,“再急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你昏迷了这么久,水米未进,身子怎么撑得住?先把这碗药喝了,好歹提提气力。”
那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浓重的苦味,沈知意此刻却毫无感觉。她接过药碗,仰头将那足以让人舌根发麻的苦汁一饮而尽。
药汁的温热暂时驱散了些许寒意,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前有朝廷虎视眈眈,后有乌执意图莫测,而她,夹在中间,如同风浪中飘摇的一叶扁舟。
沈知意放下药碗,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阿雅,乖乖待在府里,听苏姐姐的话。”她摸了摸小卓雅的头,然后对苏婉清道,“婉婉,帮我更衣。”
该去面对了。
无论前方是龙潭虎穴,还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