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木床咯吱咯吱响,林墨翻了个身,膝盖不小心撞到苏晚的腿。“别动,”苏晚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着点困意,“再动咱俩都得掉下去。”
这张床是客栈里最小的一张,宽不过一米二,她们俩挤在上面,像两条被塞进罐头的沙丁鱼。本来还有张空床,可昨晚暴雪压垮了屋檐,老板说只能委屈她们挤一晚。林墨刚开始还觉得别扭,现在却觉得窗缝里漏进来的月光,比任何时候都温柔。
“你睡着了吗?”林墨小声问,手指在被子里画圈。
“快了,被你吵醒了。”苏晚的声音闷闷的,“有话快说,明天还得早起拍日出。”
林墨却没接话,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看。那裂纹像条蜿蜒的河,把屋顶分成两半,让她想起在新疆走过的独库公路,也是这样曲曲折折,却藏着数不清的惊喜。“苏晚,”她突然开口,“你说咱们会一直这样吗?”
“哪样?”苏晚的呼吸声在黑暗里很清晰,“挤在一张小床上?还是……一起在路上?”
“都是。”林墨的声音有点发颤,“我总怕这趟旅途结束,咱们就各走各的了。你回你的汽修厂,我回我的城市,像两条交叉过的线,最后还是要分开。”
苏晚沉默了很久,久到林墨以为她睡着了,才听见她轻轻叹了口气:“去年在库车大峡谷,你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你崴了脚,趴在我背上哭,说‘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该跟你出来’。”
“我那是疼的!”林墨的脸发烫,在被子里踹了她一脚,却被她牢牢抓住脚踝,“放开,痒!”
“不放。”苏晚的手指带着点凉意,轻轻捏了捏她的脚踝,“放了你又胡思乱想。”她的声音突然放软了,“我爸走之前,跟我说‘路是走出来的,伴是处出来的’。他跑了一辈子运输,换过三辆车,却只跟一个副驾跑了二十年。”
林墨安静下来,听着她说话。
“那个副驾叔,做饭难吃,还爱打呼噜,可我爸说‘他递扳手的时机,比我自己还准’。”苏晚的声音里带着笑,“就像咱们俩,你拍照片总忘了看路,我修车子总忘了吃饭,可你递相机的角度,刚好能让我在镜头里看见自己——这种默契,不是说散就能散的。”
床缝里的月光移动了点,照在苏晚的侧脸,睫毛的影子投在枕头上,像片小小的树叶。林墨想起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在沙漠里挤睡袋,在草原上靠车座,在边境小镇的硬板床上背靠背——原来她们早就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像习惯了呼吸一样自然。
“我妈昨天打电话,让我回去考公务员。”林墨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她说女孩子家,总在外漂着不像样,该找个稳定的工作,嫁人生孩子……”
“你想回去吗?”苏晚打断她,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林墨摇摇头,又觉得她看不见,赶紧说:“不想。我想拍遍所有的星空,想把咱们的故事剪成视频,想……想一直跟你在路上。”最后几个字说得飞快,像怕被谁听见。
苏晚突然翻了个身,面对面看着她。距离太近,林墨能闻到她头发上的雪松香,是客栈里卖的那种手工皂的味道。“我爸的工具箱里,有套没开封的扳手。”苏晚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像星星,“他说等我找到‘愿意一起修车的人’,就把这套扳手给她。”
林墨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刚想说什么,就被苏晚捂住了嘴。“别说话,听。”她把手指移开,侧耳听着窗外的声音——风雪打在窗棂上,发出“簌簌”的响,像谁在外面讲故事。
“你看,”苏晚轻声说,“这世上有千万条路,可总有一条,是能让咱们一起走的。你不用考公务员,我也不用回汽修厂,咱们可以把房车改得更舒服点,装个大水箱,带台发电机,冬天去海南拍椰子树,夏天去漠河追极光……”
她的话像颗种子,落在林墨心里,瞬间长出了芽。
“那……自媒体怎么办?”林墨想起后台的粉丝,想起那些期待她们更新的留言,“总不能一直瞎逛吧?”
“可以做得更认真点啊。”苏晚笑了,“咱们可以拍牧民的转场,拍手艺人的故事,拍那些被遗忘的老手艺——不只是风景,还有人情。你负责写文案拍视频,我负责开车修设备,再招两个志同道合的伙伴,把这件事当成事业来做。”
林墨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觉得那些关于“未来”的焦虑,都像窗外的雪一样,落在地上就化了。原来最好的规划,不是按部就班的稳定,是和身边的人一起,把“想做”变成“在做”,把“远方”变成“脚下的路”。
“对了,”苏晚突然想起什么,从枕头底下摸出个东西,塞到林墨手里,“给你的。”
是颗用雪块雕的星星,冻得硬邦邦的,棱角却很光滑,显然雕了很久。“刚才出去铲雪时雕的,”苏晚的耳尖在月光下有点红,“怕化了,就揣怀里捂了半天。”
林墨把雪星星捧在手心,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心里却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她突然凑过去,飞快地在苏晚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像啄了口。
苏晚愣住了,在黑暗里睁大眼睛,像只受惊的小鹿。林墨的脸烫得能煎蛋,赶紧缩回被子里,用被子蒙住头:“睡觉!明天还要拍日出!”
床咯吱响了一下,苏晚伸手,把她蒙在头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她的眼睛。“林墨,”她的声音带着点抖,却很清晰,“那个副驾叔,后来成了我姑父。”
窗外的风雪还在继续,客栈的木床咯吱咯吱地唱着歌。林墨看着苏晚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这张挤得转不开身的小床,比任何豪宅都让人安心。原来最好的夜话,不是山盟海誓的承诺,是你说“想一起走”,我说“我也是”,是黑暗里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首没唱完的歌。
天亮时,林墨发现那颗雪星星化在了手心里,留下一汪冰凉的水,像滴没掉下来的眼泪。她笑着把水擦干,心里却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比雪更长久,比如昨晚的花,比如身边的人,比如那条她们要一起走下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