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消散后,天色微明。慕清绾一行四人已翻过三道院墙,落在林宅西侧偏院的屋檐上。风停了,雪也停了,只有远处巡更的梆子声断续传来。
谢明昭蹲在瓦片边缘,掌心贴着龙纹玉佩。玉佩表面浮起一层淡金光晕,微微震颤,指向下方一口被铁盖封死的古井。井口四周刻满符纹,黑气隐约缠绕。
“就是这里。”他低声道。
寒梅暗卫无声落地,将断剑令牌插进屋脊缝隙。令牌与谢明昭那半枚拼合处泛出微光,片刻后,院角两盏灯笼同时熄灭。守卫脚步错乱,朝东侧走去。
“三息。”寒梅暗卫说。
谢明昭点头。白芷立刻上前,咬破手指,一滴血落在铁盖中央的符眼上。血珠滚开,符纹光芒渐弱。慕清绾取出凤冠碎片,轻轻抵住锁心。
碎片轻鸣一声,铁盖自行滑开,露出幽深竖井。一股腐腥之气冲上来,带着湿冷的霉味。
寒梅暗卫率先垂绳而下,刀尖点地探查。片刻后,他抬手示意安全。三人依次滑降,动作轻稳。
井底是一条窄道,石壁长满青苔,脚下湿滑。白芷从药箱取出四粒药丸,分给众人。“含住,能挡毒气。”
慕清绾放药入舌,苦涩瞬间弥漫。她抬手扶墙,指尖触到一处凹陷——是残月纹,与玄水阁信物上的标记一致。
再往前,通道豁然开阔。一座圆形石窟出现在眼前,四周立着十余座铁笼,每笼跪一人。他们衣衫破烂,皮肤灰白如蜡,双眼紧闭,胸口缓慢起伏,像是沉睡,又像死去。
没有人说话。
白芷走近最近的笼子,伸手探向其中一人鼻息。刚触到,那人眼皮猛地一跳。
她迅速退后。
慕清绾左腕突然剧痛。凤冠碎片发烫,几乎灼伤皮肉。她低头看去,碎片正对着中央铁笼。
笼中人缓缓抬头。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镇国公府旧部,曾负责守卫外宅门禁。前世火场前夜,他还递过通行腰牌给秋棠。
此刻,他的瞳孔全黑,没有一丝眼白。嘴唇干裂,却发出清晰声音:“长公主说……执棋者必毁于棋子……献祭开始……”
声音机械,不带情绪,像被人牵动喉咙说出。
白芷拔针就射。银针浸过解蛊药汁,直入其咽喉。那人身体猛然一挺,皮肤迅速溃烂,黑色血水从七窍涌出。几息之间,整个人塌陷下去,化作一滩腥臭脓水,地面腾起黑烟。
谢明昭横剑挡在慕清绾身前。寒梅暗卫持断剑立于后方,目光扫视其余铁笼。
白芷蹲下查看残留液体,用银簪挑起一点。液体黏稠,泛着油光,接触空气后竟微微蠕动。
“这不是血。”她说,“是活的。”
话音未落,石壁忽然渗出黑色液体。起初只是细流,顺着岩缝蜿蜒而下,随后越来越多。液体汇成小股,朝众人脚边爬行,速度越来越快。
慕清绾按住左腕,强忍碎片灼痛,将它贴向墙壁。刹那间,碎片剧烈震动,她脑中闪过画面——无数南疆玉佩排列成阵,血液注入青铜鼎,双生皇子在祭坛上睁开眼睛。
她猛地抽手。
“这里做过双生术。”她开口,“不止一次。”
谢明昭挥剑斩向地面黑流。剑气划过,液体断裂,断口处竟浮现出一张扭曲人脸,嘴巴大张,似在嘶吼,旋即消散。
“它有意识。”他说。
白芷盯着那滩脓水残留,忽然道:“刚才那具尸体,不是第一个实验品。”
她指向角落一个空笼。笼底有一层薄灰,上面印着半个掌印。掌心纹路清晰,但五指末端呈钩状,像是长期抓握铁栏所致。
“这些人被关了很久。”她说,“他们不是突然变成这样的。是慢慢被吃掉神志,变成容器。”
慕清绾看向四周铁笼。那些静伏的人依旧不动,可她注意到,有几个的胸腔起伏频率变了——比之前快了一点。
“他们在醒。”她说。
寒梅暗卫走到井口下方,仰头看去。竖井顶部已被铁盖重新合拢,只留一道缝隙透光。他背靠石壁,断剑横挡胸前,眼神未松。
谢明昭站在慕清绾前方,剑未收。白芷收回银簪,从药箱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新药丸。
“这些黑液不怕普通火焰。”她说,“需要用蚀骨蓝混合朱砂才能烧断它的连接。”
慕清绾没应声。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疤痕,菱形印记正在发烫,与凤冠碎片共鸣。她忽然想起昆仑秘境崩塌前,白芷最后画下的符咒——以血为引,反噬母体。
“如果这些蛊人是子蛊的宿主……”她低声说,“那他们的母蛊在哪?”
白芷摇头:“母蛊已经死了。但长公主留下了备份。她不需要活体控制,只要一个信号,就能激活所有被种过蛊的人。”
谢明昭看向她:“宫中饮过茶的人?”
“不只是他们。”白芷说,“凡是接触过玄水阁信物、闻过引魂粉、走过特定密道的人,都可能被标记。这些人,就是接收信号的‘钟’。”
慕清绾望向中央铁笼。那滩脓水还未完全蒸发,边缘仍在轻微波动。
“她不是想复国。”她忽然说,“她是想让所有人变成她的一部分。”
谢明昭握紧剑柄。剑身沾了黑液,正缓缓向上蔓延。他用力甩手,黑液飞溅,落地时又聚成细流,继续爬行。
“不能再等。”他说,“必须毁掉这个源头。”
白芷点头,打开药箱最底层暗格,取出一块梅花刺青布。布上已有裂痕,是她在昆仑耗尽心血留下的痕迹。
“我可以画符。”她说,“但需要血引。不能用你的,你撑不住第二次。”
慕清绾没说话,只是将凤冠碎片握得更紧。
寒梅暗卫忽然抬手。他耳朵微动,听到了什么。众人屏息。
铁笼中,一个原本静止的人,手指轻轻抽搐了一下。
接着是第二个。
第三个。
他们的胸口起伏加快,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挣扎上升。
白芷迅速将刺青布置于地面,咬破指尖开始画符。谢明昭退至慕清绾身边,剑锋对准最近的铁笼。
慕清绾盯着那滩脓水。黑液仍在蔓延,已爬到她的靴底。她抬起脚,黑液拉出细丝,不断裂。
就在这时,她手腕上的疤痕突然跳动一下。
不是疼痛。
是回应。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处呼唤她。
她低头看去,发现凤冠碎片正对着最深处一面石壁。那里原本空无一物,此刻却浮现一行极淡的红字,像是用血写成又被抹去多年:
**“执棋者入局,万灵皆祭”**
字迹一闪而逝。
黑液爬上了她的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