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巴东本作为这次重夺水寨的临时指挥,特意率本部人马前出。
前方突然豁然开朗。
茂密的针阔混交林加灌木草甸全都消失不见。
突兀地出现一大片光秃秃的缓坡。
黑色的草木灰堆了一层,隐隐还有热感,踩上去甚至有些滑。
抬头。
视线的最远处,就是屹立在坡顶的军寨。
李字大旗飘荡。
竟然是大唐宗室亲自领军吗?
李唐因是八柱国将门起家,族中向来名将辈出。
唐初有李道宗。
今朝也有李祎。
契丹加强版霍光——可突干,就是败于他手。
李祎如今坐镇朔方,与突厥对峙。
可谓是李隆基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赞巴心中紧了紧。
不管是不是宗室。
对面主将绝对不是酒囊饭袋。
这一把火烧得绝妙。
吐蕃大军没了遮掩,开阔地完全暴露在对方眼皮子底下,突然袭击肯定是搞不成了。
开阔场地看似大军容易展开。
但那军寨立于崖上,不能绕后,不能击侧,其实并不能发挥出兵力优势。
反倒是己方被打击面扩大,更有利于对方远程武器造成杀伤。
再加上这火也烧得太过细致彻底。
地上的草木灰极为绵密,竟在土壤表面形成一层“黑膜”,踩起来没了沙土岩石的摩擦感,一不小心就要滑倒。
赞巴人麻了。
他可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吐蕃所处的高原,除了极少的河谷地之外,都是非常缺少植被的。
烧林子还能烧成这样?
“都把鞋子脱掉试试。”
麾下纷纷照做。
有些烫脚,但起码多了些许熟悉的踏实感。
赞巴点点头:“左右探查一番,找合适的地方扎营。”
片刻后。
数声痛呼传来。
让他心中又是一紧。
“怎么回事儿?”
“启禀东本,敌人在周围撒了大量铁蒺藜!”
真歹毒啊!
黑色灰层里面掺了黑色暗器。
不脱鞋就滑,脱了鞋扎脚。
脚掌产生开放性伤口之后相当麻烦,光止血就是个大问题,士兵不光短时间内彻底失去战斗力,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他抬头望了望山坡。
必拿此寨的信心第一次动摇了。
本来赞巴还计划提前发动攻势,抢个首功。
可如今却是不敢再想。
只老老实实等待后续大队人马到来。
这一等。
又到了日暮时分。
在营寨中李固有些不耐。
今天准备大干一场的兴奋劲儿如同打到了棉花上。
整的花样儿太多,把对面吓住了?
他来到此世。
当初的想法虽只是要避世逍遥。
但在毗沙演武堂的时光,却是虚心学习,比谁都刻苦。
当下各类战法与各家所长都让其了解了个通透,再加上自己超越当代千多年的眼界见识,已是形成一套独特的战役战术理念。
虽然当初幼稚的想法已被其狠狠抛弃,但身上的本事却都是留下了。
本着料敌从宽的原则。
李固喜欢将战前的准备工作做到充足。
在他看来。
打仗其实跟做投资是一样的。
双方的信息越对等,那生意就没得做,只能靠实力硬碰硬。
要想与对方形成信息差,就必须将功课做到极致。
没有任何花哨。
没有任何天赋。
就是努力与汗水,再加上比敌人多想一点点的周全。
兵形势。
以势压人!
兵阴阳。
以地迫人!
兵技巧。
武器代差!
兵权谋......
李固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此战朝廷庙算已失先机,益州都督府后失补救之策。
只能让他在这里挣扎,强行扭转劣势。
要不是有必救之人。
他可真不想管这个烂摊子。
此时坡下“黑地”敌军越聚越多,大营已颇具规模。
“三将军回来了吗?”
“启禀少将军,三将军刚回寨中修整。”
李固嘴角微翘。
“问他累不累,要是还有余力,晚上再给下面整点儿花活。”
“喏!”
李晟会累吗?
已过完十一岁生日的他,人前必称已满十二。
唇前细密绒毛虽然表示他还是个童子鸡,但身材却几乎与成人无异。
再加上打小熬炼出来的“童子功”与自身“纯阳之体”,从来都是龙精虎猛,哪有累的时候?
待他收到传令的时候,也是兴奋异常。
“整花活儿”是他们之间的行动暗语,特指某种特别绚烂的物事。
他出营招呼李氏部曲:“快些饱食小憩,晚上跟某出营耍耍,尔等最期待的节目来了!”
周围众人都是眼中放光,纷纷猛炫碗中吃食。
当夜子时三刻。
寨门前立了四个巨大绞盘。
这已经是李固此次费劲心力从斗舰上拆下来的所有家伙了。
周围一片漆黑。
下面敌方营盘之中也只有微弱灯火,在此处也几乎看不到。
“三将军,绞盘已调整好方向,每个都转了十八圈,一圈不多一圈不少。”
李晟点点头,正要准备发令。
此时李固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莫慌。”
他最后检查了下巨铁弩箭上绑着的大团爆竹,点头道:“引信长短也是整齐划一,可以发射了。”
李晟脸上兴奋之色一闪。
“射他娘的!”
“嗖嗖嗖~~”
四发铁弩应声而出,准确射入吐蕃军营四处。
“噼里啪啦~”
巨响四起,瞬间响彻整个山间。
下方军营瞬间炸了!
铁弩射得如此之准,当然是李固提前算好的。
所谓“射击诸元”。
从小喜欢看战争片的男孩子都懂。
而鞭炮本身发不出这么大声响。
可架不住其周身被套了一圈“筒子”。
抗日神剧中的汽油桶现在李固还造不出来。
但竹筒、陶筒,厚壁铸铁筒可是要多少有多少。
不管什么材质,做成喇叭状,固定在铸铁弩上,开口朝内,最大程度减小风阻。
吐蕃人晚上可以不用睡觉了。
本来他只是以此法当做骚扰之用。
但第一次的效果好到爆棚。
下面直接产生了营啸。
李固当然不知道他之前的种种应对措施,已经让赞巴带领的吐蕃军内心紧张,对第二天的攻寨战有些心里没底。
晚上再来这么一出。
营啸四起!
李晟感受着下方混乱场面,右拳狠狠挥了一下。
“可惜!要是能领一精锐冲杀一番,定能击破此军!”
李固严令不得夜袭。
这年代夜盲症非常普遍。
虽然李氏私兵营养充足,其实并不存在这个问题。
但下面被他布置的脏活儿实在太多。
贸然冲下去,很难避免损失。
他安慰道:“放心,接下来有的是仗打。”
李晟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只是道出心中另一个疑虑:“二兄,江对面的山口不放兵真的可以吗?只靠水寨与江排我总觉得有些不保险。”
李固转头望向身后的漆黑。
“那就要看白狼羌兄弟们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