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汗那，都城西犍。
正值壮年的大唐休循州都督府都督，宁远国主窦忠节（本名阿西烂达）一脸阴郁之色。
“阿耶，您还在犹豫什么？！王师已在城外，为何还不开门迎接？！”
其子薛裕（王室本来的汉姓）语气有些焦急，恨不得现在就身在城外。
自宁远国派兵助大唐覆灭突骑施后，李隆基不光为国主赐名，还有意让其长子去长安游学，并封宗室女为公主下嫁于此。
在这河中之地，昭武九姓之列。
宁远国若认大唐第二忠臣，则没人敢称第一。
“新任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使君明明在南边，上月破小勃律，如今又西攻竭师，兵威正盛！”
窦忠节沉吟道：“那燕北经略衙门我也知道，可跟咱们并无隶属！就算他们是真的，但天朝规矩大，一个不好就是违矩之事，到时圣人责怪下来又当如何？”
“听说有安西四镇监军使随行！”
“高节帅久在安西，为父与其相熟，这倒也罢了，可这监军使咱并不认识，也未有都护府正式文书过来.......”
薛裕一听就急了：“那把唐军晾在城外？！这如何使得？听快马来报，他们应是自大海道而来，路上颇有折损，若是招呼不周，不光徒增伤亡，还要得罪人。”
宁远国主、奉化王还是摇头道：“还是让为父去信问一问高节帅再说。”
“信使一来一回又要快一个月，哪里来得及？”
薛裕将声音压低：“而且这路唐军不惜翻越天山而来，父王猜他们是要做什么？”
窦忠节眉头皱了皱，然后轻声道：“还能作甚？当然是为取石国！”
且不说宁远国实乃大唐在河中之地难得的战略支点，就单论长途跋涉而来的唐军如此大摇大摆的做派，也不可能是为屠灭拔汗那的。
而宁远国三面环山，只有一面与石国要塞——俱战提城接壤。
若不是唐将脑子进水，自然只能是攻伐石国这个墙头草。
因为地理位置与战略立场的关系，占据河中之地西部的石国与宁远国就是生死仇敌。
双方国主世代都以覆灭对方为最高理想。
可惜两家背后都有强大的主子撑腰，只能互相看不顺眼，却无奈地勉强维持和平。
“我儿的意思是......”
薛裕双眼精光一闪：“管他们是哪路唐军，只要能帮咱们拿下石国，又何乐而不为呢？”
窦忠节还是有些下不了决心：“那朝廷要是问罪下来？”
“装傻就是了，咱们昭武九姓哪能搞清楚天朝那么多弯弯绕？”
薛裕两手一摊：“咱们世代为大唐效忠，只要能将石国拿下，圣人还能真给咱们治罪不成？大不了我那后妈公主不娶就是！”
“去去去！”
窦忠节听到儿子扯到了和亲的事情上，老脸霎时一红，连忙岔开话题：“既然这样，为父就称病不出，你来张罗此事。”
薛裕闻言微微一笑，顺手拍父亲了个马屁：“父王高见！那儿就去了。”
“咳咳~~”
窦忠节最后叮嘱道：“若对方要咱们出兵，最多带三千轻骑，莫要再多了。”
“儿臣遵命！”
这边厢唐军临时营寨。
李晟刚刚沐浴更衣，洗去一身征尘。
毗沙天王军其实远没有薛裕讲的那般凄惨，路途中的非战斗减员还不足五十之数。
自李固带兵以来，战前准备都是奔着零伤亡去的。
谁让他出道首战就是南中那种瘴疠之地呢？
为了麾下将士，也为了自家小命，只能慎之又慎。
而这个优良传统便被李晟、李光弼等人继承发扬。
反正某人的宝钱多到花不完，不造白不造。
“哎呦喂~~咱家要死了.....”
一阵不和谐的哀嚎传入耳朵，让李晟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此临时军寨条件有限，副经略与监军使只能当邻居，两层帐篷根本不隔音。
边令诚那半死不活的叫唤清晰可闻。
若是按照李晟平日的性子，非要赏这影响军心的死内侍一顿鞭子不可。
但想想此人是被他们强行带来，而且跟宁远国的交涉还需其出面，副经略便强行将火气压了下来。
养尊处优、深居大内的内常侍能随军翻越天山，已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这顿鞭子暂且记下。
正思忖间，羌热礼卷帘报门而入。
“经略，宁远国世子已至营外，随行的还有大批补给辎重！”
李晟心下一喜。
这拔汗那果然是大唐的重臣，自家这一路人马来得不光突然，一应手续印信也不齐全，可对方竟没多问就来劳军了。
“去叫监军使同往！”
“喏！”
羌热礼领命而去。
可足足一顿饭的功夫，双方才在辕门前碰上面。
边令诚是被人抬出来的，那虚弱的样子似是丢了半条命。
“监军使这是......”
薛裕见状心下一紧，这内侍要是死了，此次出兵就更加名不正言不顺，后面处理起来可是麻烦不少。
“大唐应是从未有内侍来到这河中之地，边公之辛苦非咱们所能体会，可能需要在西犍城修养些时日才行。”
李晟的话让薛裕心下一沉，但他却撇下边令诚，故意将话题岔开。
“李经略，贵部此来？”
“当然是北攻石国。”
“俱战提并不好打，王师远来，怕是也需好好休整一番才行。”
李晟摇头道：“兵贵神速，而且.......谁说我要打俱战提？”
边令诚在担架上听着二人你来我往，他口中哼哼唧唧，可眼中却是偶有厉芒微闪。
听到此话，薛裕走近两步，低头轻声道：“经略何意？”
李晟把头一扬：“当然是再翻一次天山，直取石国都城！”
嘶~~
薛裕虽心中有所准备，可骤听此言还是惊讶无比。
“经略此言当真？”
“军中无戏言。”
“这......”
宁远世子脸色潮红，心跳加速。
此方略乍听起来荒谬无比，但稍一思量却是精妙绝伦。
这路唐军本就来得突然，若再从山中小道突袭石国，对方绝对毫无准备。
在他看来，此策极有可能成功！
前提当然是有他们宁远国全力支持，不然的话唐军再强也只能是覆灭之局。
“贵部可是刚从天山而来！”
李晟傲然道：“某麾下毗沙天王军离极限还早着呢！”
薛裕颔首叹服，却紧接着把眉头一皱：“可监军使......”
此时边令诚翻个白眼，直接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