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是被一股混合着焦糊、血腥和硝烟的刺鼻气味呛醒的。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行辕熟悉的顶棚，只是角落里多了一道新鲜的裂缝，簌簌往下掉着灰。浑身如同散了架般疼痛，尤其是肩膀和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感。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那惊天动地爆炸的嗡鸣。
“陛下！您醒了！”阿远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狂喜，连忙端过一碗温水。
王莽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干得冒烟的喉咙才稍微缓解。“城……城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嘶哑难听。
阿远脸上的喜色褪去，换上沉重：“陛下，城墙……东面那段彻底塌了，缺口很大。联军……联军退兵了。”
“退兵了？”王莽一愣，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剧痛按了回去。
“是，退兵了。”阿远连忙扶住他，“那天……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后面那架最吓人的巨炮自己炸了，动静比咱们炸城墙还大！把他们自己的后军炸得一塌糊涂，死伤无数。然后……然后他们就乱了，开始后撤。咱们的人当时也懵了，没敢追。”
王莽靠在枕头上，缓缓消化着这个信息。两败俱伤？不，几乎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换来了惨胜。云中城保住了，但代价是自毁了一段城墙和难以计数的守军性命。
“伤亡……如何？”他闭上眼，声音低沉。
阿远沉默了一下，低声道：“龙雀卫折损近半，守城将士……十不存三四。鲁大成……鲁大人他……点燃火药后，没能跑出来……”
王莽的心猛地一抽，那个顶着黑眼圈、抱着图纸如同抱着孩子的工匠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刘秀呢？”
“刘先生无事，只是似乎消耗过度，在隔壁休息。”
王莽沉默良久，才挥挥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让朕静静。”
阿远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默默退下。
行辕内只剩下王莽一人。残阳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外面隐约传来民夫清理废墟、伤兵哀嚎的声音。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巨大的疲惫感席卷了他。
赢了，但赢得太惨，太侥幸。若非刘秀那莫名其妙的干扰，若非自己最后破罐子破摔的自爆……结局不堪设想。
“黄天”……这到底是个什么组织？掌握着超前的科技，诡异的术法，渗透力极强，目标还是彻底的“换天”。自己这个穿越者，在他们面前，似乎并没有多少优势。
还有刘秀……他到底是谁？他那精准的预言，关键时刻的干扰，以及最后那句意味不明的低语……“原来是你”？指的是谁？是那“寂灭之炮”的操控者？还是……
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缠绕着王莽疲惫的大脑。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是刘秀平静的声音：“陛下，草民刘秀求见。”
“进来。”
刘秀推门而入，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澈平静。他走到王莽床前，躬身一礼。
“文叔不必多礼，坐。”王莽指了指床边的矮凳。
刘秀依言坐下，两人一时无言，只有窗外隐约的嘈杂声传来。
“那天……多谢了。”王莽率先打破沉默，他知道，若非刘秀两次关键出手，他早就死了，城也早就破了。
刘秀微微摇头：“草民并未做什么，是陛下洪福，亦是……天意使然。”
“天意？”王莽嗤笑一声，牵扯到伤口，疼得他龇了龇牙，“朕从来不信什么狗屁天意。朕只信自己手里的剑，和脑子里的东西。”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刘秀，“文叔，这里没有外人，你跟朕交个底，你到底是什么人？你那些本事，绝不是一个普通南阳宗室子弟该有的。”
刘秀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陛下可知，这世间，并非只有一条时间之河？”
王莽心中剧震，瞳孔微微收缩。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秀继续道，声音平缓，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草民自幼便与常人不同，时常能窥见一些……支离破碎的景象，听到一些来自不同‘可能’的回响。有些是关于陛下的，有些是关于这‘黄天’的，更多的……是一片混沌与血色。”
预知未来？平行时空？王莽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这刘秀的能力，听起来比他的“位面之子”称号还要玄乎！
“你的意思是……你能看到不同的未来？”
“并非看清，只是感应。”刘秀纠正道，“如同隔着毛玻璃看烛火，光影摇曳，模糊不清。但有些节点，有些强烈的‘可能性’，会格外清晰。比如陛下您的出现，比如‘黄天’的崛起，比如……那场失控的爆炸。”
“所以你知道朕会炸城墙？你知道那‘寂灭之炮’会失控？”王莽追问。
“草民只是感应到，在那一刻，陛下做出疯狂的举动，与敌方那毁灭性能量之间，会产生一种……极其危险的共鸣与干扰，最终导向一个……两败俱伤却尚存一线生机的结局。至于具体如何，草民亦不知晓。”刘秀的语气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淡漠，仿佛在陈述与己无关的故事。
王莽盯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出破绽，但那双眸子清澈见底，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那你最后说的‘原来是你’，指的是什么？”
刘秀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他望向北方，那是联军溃退的方向，也是那“寂灭之炮”爆炸的地点。
“在那爆炸的混沌中，草民感应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他斟酌着用词，“一股与草民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窥探‘可能’的气息。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绝不会错。驱动那‘寂灭之炮’的核心，或者说，那背后真正的策划者之一，是一个与草民……同类的人。”
同类？！
王莽猛地坐直了身体，不顾牵动伤口的剧痛，死死盯着刘秀：“你是说……‘黄天’里面，也有一个像你一样，能……能感应‘可能’的人？”
刘秀缓缓点头，脸色凝重：“而且，他对自身能力的掌控，以及对‘可能’的干涉欲望，远比草民……更强，更主动。他似乎在主动地……引导甚至扭曲着某些‘可能’，向着一个既定却充满毁灭的方向前进。”
一个能预知甚至干涉未来的敌人？！
王莽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还怎么玩？自己这边有个半吊子预言家，对面却可能有个精通时间魔法的**oSS？！
难怪“黄天”的科技树点得那么歪，行动那么有针对性！如果他们有一个能窥见未来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未来的人，那很多看似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他……他是谁？”王莽的声音有些干涩。
刘秀摇了摇头：“气息很模糊，很遥远，仿佛隔了无数层面纱。草民只能确定其存在，无法确定其身份、位置。但可以肯定，他……或者他们，是‘黄天’真正的核心与大脑。”
行辕内再次陷入沉寂，只剩下王莽粗重的呼吸声。
原本以为只是对付一个有点邪门的技术流造反组织，现在却发现对方可能开着“未来视”挂！这难度直接从困难跳到了地狱！
王莽靠在床头，望着屋顶的裂缝，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文叔啊文叔，你这‘入职体检’带来的消息，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刺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能预知未来又怎样？能干涉可能又怎样？
他王莽，本就是逆天而来！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
“看来，朕得好好想想，怎么给这位‘同类’，准备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了。”
他的目光，越过残破的窗棂，投向北方那未知的、被迷雾笼罩的敌境，眼中燃烧起一种混合着疯狂与冷静的火焰。
这场游戏，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