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密信在王莽手中微微颤抖。“虎符……与北军……有关……小心……大将军……”孔光以生命为代价送出的这寥寥数字，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瞬间将许多散乱的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
北军！拱卫京畿、装备最为精良的中央禁军主力！虎符是调兵遣将的信物，若“黄天”的虎符印记真的与北军有关，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神秘组织不仅渗透了朝堂文官系统（刘歆），其触手甚至可能已经伸进了帝国最核心的武装力量！那位需要“小心”的“大将军”，所指何人？是现任的某位卫将军、车骑将军，还是……地位更高、权柄更重者？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若真如此，长安恐怕已非安全之地，甚至他这次能否顺利东归，都要打上一个巨大的问号！北军若有变，沿途关卡、接应部队，都可能从助力变为索命的陷阱！
“陛下？”阿远见王莽脸色骤变，担忧地低声唤道。
王莽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密信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无事。长安来了些消息。”他不能让恐慌情绪蔓延，尤其是在这内忧外患的敦煌。
但危机迫在眉睫，他必须立刻调整策略。
原本计划再次探索地下节点的想法被暂时搁置。当务之急，是应对可能来自“自己人”的威胁，并设法验证孔光用生命换来的情报。
“严将军，”王莽唤来严尤，神色凝重，“立刻以八百里加急，以朕的名义，向长安发出三道明旨。”
“陛下请吩咐！”
“第一道，嘉奖武威郡驰援之功，擢升李忠为敦煌郡尉，暂代敦煌防务，其所部兵马并入敦煌守军序列，由你统一节制。”此举意在整合敦煌现有兵力，明确指挥权，防止可能的内部分化。
“第二道，申饬北军近年来武备松弛，着令大将军（王莽故意模糊其具体称谓）即刻整饬军纪，严格操练，无朕虎符亲诏，北军一兵一卒不得擅离驻地。同时，令司隶校尉部加强对北军各营的监察。”这道旨意看似寻常整军，实为打草惊蛇，试探北军反应，并借司隶校尉（独立监察机构）对其进行牵制。
“第三道，言明朕已脱险，不日将启程东归，令沿途各郡县准备接驾，尤其强调……令北军派出精锐三千，由一位朕信得过的中郎将率领，前往陇西郡接应！”这是一个明显的诱饵。王莽倒要看看，北军会派谁来，又会有什么动作。
严尤虽不明深意，但毫不犹豫地领命：“臣即刻去办！”
“等等，”王莽叫住他，压低声音，“这三道旨意，明发。但同时，你秘密挑选几名绝对忠诚、身手最好的斥候，携带朕的密信，绕过所有官方驿站，潜入长安，想办法联系……大司马董贤。”董贤虽为佞幸，但此时他与王氏外戚和可能的“黄天”势力并非一路，且掌管部分宫禁宿卫，或可一用。密信内容则是让他暗中监视北军动向及大将军府。
严尤神色一凛，意识到事态严重，重重点头：“陛下放心，臣亲自挑选人手！”
严尤离去后，王莽又对阿远吩咐：“阿远，准备一下，我们可能要提前离开敦煌。”
“陛下，刘先生他……”
“带上他一起走。”王莽看向榻上气息平稳了许多的刘秀，“玉璧的净化需要时间，但我们不能留在敦煌坐以待毙。这里目标太大，一旦北军真有问题，我们就是瓮中之鳖。”移动起来，反而能增加对方的刺杀或控制难度。
“那敦煌城……”
“交给李忠和严尤。匈奴新败，地缝暂时被压制，城内暗桩也被我们清理了大半，只要内部不乱，坚守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王莽冷静分析，“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活着回到长安，揪出内鬼，解决根本问题。”
安排完这些，王莽感到一阵心力交瘁。穿越以来，他斗外戚，平叛乱，如今还要面对来自帝国军事核心的潜在背叛，这重重压力，远非一个历史系研究生所能轻易承受。
他走到刘秀榻边，拿起那块光芒黯淡了许多的玉璧，继续为其输送微薄的气运，辅助净化。玉璧温润的能量流淌，似乎也稍稍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躁。
“文叔，你若能醒来该多好……”王莽喃喃自语，“至少能告诉我，那‘虎符’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北军之中，谁才是那个需要‘小心’的大将军……”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呼唤，也许是玉璧的持续净化起了关键作用，刘秀的睫毛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手指蜷缩，喉咙里发出了极其微弱的、模糊的音节。
王莽心中一动，立刻俯身下去，屏息凝神。
“……水……虎……符……非……金非玉……乃……血……与……火……北……军……不止……一个……‘眼’……长安……也有……”
断断续续的词语，如同破碎的密码，被刘秀艰难地吐出。每一个字，都让王莽的心跳加速一分！
虎符非金非玉？乃血与火？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黄天”的虎符，并非传统的铜制兵符，而是某种……活性的、能量化的东西？北军不止一个“眼”？长安也有节点？是了！长安作为帝国首都，龙气汇聚，“黄天”若有大图谋，怎么可能不在长安布局！
就在这时，刘秀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睛骤然睁开！虽然眼神依旧涣散、虚弱，但确实恢复了意识！
“文叔！你醒了！”王莽惊喜交加。
刘秀的目光缓缓聚焦，看清是王莽，嘴唇翕动，声音细若游丝：“陛……下……我……睡了多久？”
“不久，但发生了很多事。”王莽简要将敦煌之战、节点瘫痪、获得玉璧、地缝怪物以及孔光密信等内容，快速说了一遍。
刘秀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尤其是听到“虎符与北军有关”和“长安也有眼”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忧虑。
“陛下……必须……尽快回长安……”刘秀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北军……必须掌控……否则……东归之路……便是……死路……‘黄天’在长安的……节点……恐怕……与皇城……有关……”
与皇城有关！未央宫？长乐宫？还是……他居住的桂宫？
王莽的心再次沉了下去。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你可能感应到长安节点的具体位置？或者……那‘虎符’的真相？”王莽急切地问。
刘秀缓缓摇头，疲惫地闭上眼：“距离……太远……感应模糊……虎符……我亦不知其详……只知……它与……某种……古老的……血祭契约……有关……能……扭曲……掌控……人心……”
血祭契约，扭曲人心！这听起来更像是某种邪恶的心理控制技术，或者……利用生物信息素、次声波等原理达成的精神影响？王莽试图用科学角度去理解。
“你刚苏醒，需要休息。”王莽按住还想说话的刘秀，“这些事，我们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让你尽快恢复，然后，我们离开这里。”
他让刘秀重新躺好，继续用玉璧为其温养。刘秀的苏醒，无疑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带来了至关重要的信息和一丝希望。
但“虎符”与北军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
王莽走到窗边，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以及西方那轮即将被地平线吞没的、依旧带着一丝不祥血色的残阳。
东归之路，注定不会平坦。
他摸了摸怀中的玉璧和幽蓝碎片，又想起刘秀那句“非金非玉，乃血与火”。
一个清晰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他要用这场危机四伏的东归，作为一块试金石，亲自去验证北军的忠诚，去钓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大将军”，去揭开“虎符”的真相！
这将是一场以自身为饵的豪赌。
但他别无选择。
“阿远，”王莽沉声唤道，“去告诉严尤和李忠，计划变更。我们三日后，黎明时分，秘密出发。不走官道，绕行陇山古道。放出风声，就说朕伤势未愈，仍需在敦煌静养。”
“另外，准备一些东西：朱砂、硝石、硫磺、磁石，还有……尽可能多的、不同种类的牲畜血液。”
阿远一愣：“陛下，您这是要……”
王莽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他们要‘血与火’，朕就给他们准备一场盛大的‘科学驱魔仪式’！看看是他们的邪术厉害，还是朕的物理化学知识，更能‘扭曲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