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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接下军令后并未急于行动,他先是以“需详查地理水文”为由,向周瑜调阅了庐江至汝南一线的所有舆图与水文记录,又“为求稳妥”申请调用了近半年曹军在该区域的巡防调动日志。周瑜虽一一应允,却在交付文书时意味深长地补充:“皆是前线将士心血所聚,望先生慎用。”

回到暂居的客馆,诸葛亮闭门谢客。案头摊开的图纸与竹简堆积如山,烛火彻夜长明。他深知周瑜所给情报必有陷阱——那粮道或许是真,但“护卫薄弱”之说定然可疑;所配给的“精锐”更可能暗藏掣肘。关键在于,须在周瑜设定的棋局中,走出一步令其意想不到的妙手。

三日后,诸葛亮主动拜会周瑜,提出方略:“亮观舆图,汝南至庐江的隐秘转运路线,虽有多条支流可通舟楫,但最终陆路必经‘野狼峪’。此处两山夹道,林密谷深,最宜设伏。亮意,可分兵两路。一路明,由都督所拨精锐,大张旗鼓佯攻上游‘黑石渡’,吸引曹军巡防水师注意;一路暗,请允亮自募敢死之士,携火油箭矢,轻装疾行,于野狼峪火攻奇袭。待其乱,速夺粮车,循预定小道撤回。”

周瑜抚掌笑道:“先生果然妙算。只是……先生自募人手,恐费时日。不若从我军中择一机敏校尉,率熟谙地形之卒听用?”

诸葛亮羽扇轻摇:“都督麾下自然精锐,然此暗袭贵在出其不意、如臂使指。亮客居于此,与贵部将士恐欠缺默契。倒是近来与江东几位游侠义士颇有往来,彼等轻生死、重然诺,且熟知江湖野径,正合此用。所需不过五十人,装备亦不必精良,但求迅捷隐蔽。此外,请都督调拨三十艘快船、两百军士于黑石渡虚张声势即可。”

周瑜目光微凝。诸葛亮绕开他指派的人选,改用来历不明的“游侠”,此举脱离掌控,却理由充分,难以驳斥。他略一沉吟,只能应下:“便依先生。只是江湖之士散漫,先生务必约束周全,莫要泄露行踪。”

“自然。”诸葛亮微笑。

又两日,建业城外一处僻静河湾,五十名打扮各异的汉子悄然集结。为首者乃一面色黝黑、目光精悍的年轻人,名唤陈闯,本是巢湖一带的水贼头目,因劫掠贪官、偶助穷苦,在江湖略有侠名。鲁肃暗中牵线,诸葛亮与之密谈半宿,陈闯为其气度谋略折服,慨然应召。这些人并非寻常乌合之众,其中多有曾被曹军迫害、流亡南下的北地边民,对曹军怀有深仇,且悍勇敢战。

诸葛亮亲为众人讲解地形、分派任务,又出示特制的信号火箭与撤退路线图,一切安排井井有条。临行前,他执酒为众人壮行,沉声道:“此行非仅为江东,更为乱世中求一线生机,阻曹贼南侵之势。亮在此立誓,诸君若能归来,必不负今日肝胆相照。”

陈闯等人轰然应诺,当夜便分乘数艘轻舟,悄无声息潜入江北。

与此同时,黑石渡方向,周瑜派出的偏师依计大张旗鼓,鸣鼓佯攻,果然吸引沿江曹军哨戒。消息传回建业,周瑜在都督府中听着汇报,指尖轻叩案几。他不太信诸葛亮真能靠几十个草莽成事,但对方如此干脆地分兵用险,倒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七日后,一个细雨蒙蒙的清晨,江北有快马密报送至周瑜案头。他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简报呈上,字句间俱是惊心动魄:三日前,李典粮队于野狼峪遇袭。袭击者不仅使用了大量火油箭矢,更预先在狭窄处设置了绊索、陷坑,并利用地形从上风处抛洒石灰、毒烟囊,导致曹军护卫瞬间大乱。其目标明确,专烧粮车、杀伤押运军官,对散落财帛不屑一顾。行动迅如雷霆,得手后即遁入山林,循数条预先布设的索道滑入支流,乘提前隐藏的轻舟消失。李典虽未重伤,然粮草损其七成,颜面扫地。更令周瑜目光一凝的是,简报末提及,现场拾得特制箭镞,形制非军中所出;且有伤兵模糊指认,袭者头领乃一黑面青年,部下间似杂有北地口音。

周瑜放下竹简,面沉如水。诸葛亮不仅成了,还成得漂亮,甚至可能故意用了非江东的力量,留下了令人浮想联翩的痕迹。此战果传开,诸葛亮在江东的声望必然攀升,而自己这“举荐人”,反倒成了陪衬。更微妙的是,那“北地口音”的线索,若被有心人利用,或可引申为诸葛亮与北方势力(甚至可能与那逃遁的瓦岗刘荆棘)有染……但这念头太过飘渺,缺乏实据。

“好一个诸葛亮……”周瑜低声自语,眼中寒意与欣赏交织,“竟真能在我的局中,另辟战场,反客为主。”

当日午后,孙权召见。殿上,孙权对诸葛亮大加褒奖,赐金帛,并当众言道:“孔明先生大才,实乃天助江东。” 周瑜亦含笑附和,称赞诸葛亮谋划精妙。

诸葛亮谦逊如常,将功劳归于吴侯威德、周都督调度有方及将士用命,对自己如何招募指挥轻描淡写。然而,他越是不居功,旁人便越觉得他深不可测。

夜深人静,鲁肃再次来访客馆,掩不住兴奋:“孔明,真让你做成了!公瑾今日脸色,可是精彩得很。”

诸葛亮却无喜色,只是为鲁肃斟茶,缓声道:“子敬兄,此仅为一役小胜,周都督心中块垒,只怕更坚。且我以江湖之力行此事,虽避开了他的人,却也授人以柄。日后,他防范必更严,出手或更险。”

“那你下一步……”

“等。”诸葛亮目光投向北方夜空,“等江北因粮草被劫的连锁反应,等曹营可能的报复动向,也等……我们那位周都督,下一步会往棋盘何处落子。江东之水,既已搅动,便不会轻易平息。你我当谨慎持重,静观其变。”

鲁肃点头,又忧道:“还有一事,今日隐约听到风声,张子布(张昭)等人似乎对先生擅用江湖力量有所微词,恐于先生清誉有碍。”

诸葛亮淡然一笑:“虚名何足挂齿。立足乱世,首重实绩与人心。此番劫粮,至少让吴侯看到,亮非空谈之士,亦让军中部分将领知我敢战能谋。至于悠悠众口……时间会证明一切。”

劫粮之功的余温尚未散尽,建业城内的风向却已悄然转向。周瑜在军议上对诸葛亮的赞誉言犹在耳,私下里却对张昭等重臣叹道:“孔明先生才略固然惊世,然其行事,多仗诡奇,不依正法常轨。此等手段,虽可收一时之效,然长此以往,恐坏我江东法度根基,非长治久安之福。且其志在天下,客居于此,终是云中之龙,难测首尾,不可不察。”

这番话,精准地触动了江东本土大族最敏感的神经。他们本就对这位名声显赫、得主公另眼相看的“卧龙”心存疑虑,劫粮一战虽胜,却更坐实了诸葛亮“手段非常”、“根基在外”的印象。在周瑜若有若无的推动下,一场旨在从礼法、道义、根本方略上诘难诸葛亮,削弱其影响力的风波,在看似平常的议政堂上骤然掀起。

这日,孙权召集重臣,商讨江北局势及后续应对。正事议毕,张昭轻咳一声,持笏出列,一时间,堂上目光尽皆汇聚。他并未直视诸葛亮,而是面向孙权,语气沉缓却字字清晰:“主公,近日坊间巷议,于孔明先生劫粮之功,虽有称颂,亦不乏疑虑之声。或言先生用江湖亡命,非王师正道;或疑其与北地不清,恐招祸患。此虽愚夫之见,然人言可畏,关乎先生清誉与江东用人法度。昭等既食君禄,当为主公明辨视听,亦使孔明先生得以自剖,以安众心。”

孙权眼波微动,看向诸葛亮,语气温和:“哦?竟有此事。孔明先生乃我江东谋士,功绩斐然,岂容妄议。不过,子布所言亦有理,先生不妨借此机会,一释众疑,也好让江东文武,更知先生胸怀。”

鲁肃心中一紧,看向周瑜。周瑜端坐席上,面容平静,指尖却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低垂,仿佛此事与他全然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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