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两下,三下。
墙里的敲击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用指节轻轻叩着门板。我盯着西墙裂缝,红外相机的绿光映出墙体内部那些脉络状的结构正在收缩,像某种生物在吞咽空气。
“它不是在敲门。”我说,“是在回应。”
陈砚站在我身后,手电筒的蓝光贴着地面扫过地板缝隙。“回应什么?”
“我念错的那个名字。”我喉咙发干,“林昭……她不是容器,可我把她也说了出来。就像信号发错了地址,但还是有人收到了。”
他没说话,只是把镊子收进衣袋,手指在布面上反复摩挲,像是在确认某件东西还在。
头顶的日光灯管又震了一下,这次没有蜂鸣,只有细微的电流声从墙壁深处传来。我忽然想起b2密室入口——那道被灰烬封死的铁门。老周每晚刷卡进去的地方。我们还没查完。
“得下去。”我转身走向门口。
“现在?”他声音低,“你刚说信号已经发出去了。”
“正因如此。”我拉开门,“如果错误的名字都能触发反应,那真正的原点呢?b2才是钥匙开始转动的地方。”
楼道里依旧漆黑,应急灯没亮。我们沿着楼梯往下,在拐角处发现通往地下室的通道口被一堆碎砖堵死了,是上次焚化炉爆炸时崩落的残渣。我蹲下用手扒开一块水泥块,指尖触到下面一层湿黏的东西——不是灰,是某种凝结的膜状物,像蜕下的皮。
陈砚递来一块滤片:“戴上。”
我接过,贴在口鼻上。空气顿时变得滞重,带着淡淡的药味。他先钻进去,我紧随其后。
通道尽头是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缝底下渗出一丝微弱的红光,像是从地底透上来的血色月光。我伸手推门,纹丝不动。
“卡住了。”我说。
他绕到旁边,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把薄刃撬棍,插进门缝用力一扳。金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门开了条缝,一股暖风扑面而来,夹杂着熟悉的香气——玫瑰混着檀木,林晚常用的香水。
我们对视一眼,一起发力推开。
b2密室内整齐排列着七副铁架,每一副都躺着一个人形轮廓,盖着泛黄的塑料布。他们全都穿着夜班保安制服,肩章、领徽、编号牌一模一样,连鞋带打的结都是同一种方式。
“这不是老周。”我走近最近的一具,“这是……复制品。”
陈砚掀开第一具尸体的塑料布,那人脸上覆盖着一张半透明的面具,质地像湿纸浆压成的皮,边缘微微卷曲,能看出是从活体剥离下来的。面具上的脸是个中年男人,眉骨高,眼角有皱纹,正是老周的模样。
但当他掀开第二具的面具时,动作顿住了。
那张脸不是老周。
是我的。
我的脸躺在那里,闭着眼,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蜡黄色,嘴唇微张,露出一点牙龈。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冰凉。
“再看看下一个。”我说。
他没答话,只是沉默地走向第三具。掀开面具——又是我,但更年轻些,眼角没有细纹,头发稍短。
第四具,第五具……全是我的脸,只是年龄、状态略有不同,仿佛记录了我从二十岁到现在的每一段模样。
第六具揭开时,我呼吸一滞。
那是陈砚的脸。
他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躺在铁架上,胸膛平直,脖颈僵硬。他的手慢慢抬起,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又移向尸体的面部,对比着眉弓的弧度、鼻梁的倾斜角度。
“第七个。”我走到最后一具前,“别怕。”
他跟过来,镊子尖轻轻挑起面具边缘。湿皮发出轻微的撕裂声,缓缓剥离。
那张脸露出来的时候,我们都愣住了。
还是陈砚。
但更苍白,眼窝更深,嘴角有一道我没见过的旧伤疤。这张脸比他现在的样子老了至少十岁,像是多年后枯竭的生命体。
“这不是复制。”我低声说,“是培育。”
他颤抖着手伸进尸体衣领,拉出一条项链——和他现在戴的一模一样,银链,小吊坠,只是表面氧化严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那条,完好无损。
“他们不是替身。”我说,“他们是备用的。”
他猛地回头看向我:“你说什么?”
我没回答,而是举起相机,切换到微距模式,对准第六具面具内侧。红外光下,一行极细的刻痕浮现出来:
**容器08备用体·批次7·待激活**
我迅速转向其他几具,一一拍摄。每一具面具内侧都有编号,格式相同,批次从3到9不等。我的脸出现在“容器07”系列下,而他的脸全属于“容器08”。
“原来如此。”我声音发紧,“老周不是被控制的钥匙……他是模板。他们用他的制服、作息、行为模式做外壳,往里面塞进我们的脸,等着哪天需要时唤醒。”
陈砚突然冲向最近的一具尸体,镊子狠狠插进它喉咙。尸身猛地抽搐,胸口炸开一道电火花,顺着镊子窜上他手臂。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右手砸在地上,镊子脱手飞出。
“别!”我扑过去扶他。
他喘着气,抬眼看我:“它们有防御机制……不是死物。”
就在这时,地面排水沟里开始渗出液体,淡红色,缓缓流淌,在灯光下泛着油膜般的光泽。那股玫瑰檀香变得更浓,几乎令人作呕。
我耳朵忽然嗡鸣起来。
一个声音浮现在脑海里——孩童版的摇篮曲,调子歪歪扭扭,像不会唱歌的人硬记下来的。这旋律和西墙传来的敲击频率完全一致,正在共振。
“快走。”我拽他胳膊。
他挣扎着站起来,踉跄后退。我抓起相机准备撤离,却发现屏幕闪烁几下,彻底黑了。存储卡红灯闪了三下,停住。
断录了。
我咬牙转身冲向门口,手刚搭上门柄,身后传来整齐的“咔”声。
七具尸体的手指同时弯曲,关节发出机械般的响动。
我猛地回头。
它们正一具接一具坐起来,动作同步得不像人类。塑料布滑落地面,保安制服笔挺如新。面具残片还挂在脸上,有的已经脱落,露出底下我和他的脸。
然后,他们同时站起。
双脚落地的声音整齐划一,像是踩在同一个节拍上。
我后背抵住门,冷汗顺着脊椎流下。
陈砚站在我前面,左手垂着不能动,右手空空如也。他盯着那排人,目光落在中间那具“自己”身上。
它们齐刷刷转头,眼睑睁开。
瞳孔是灰白色的,没有焦点,却全都锁定了我。
空气凝固了一瞬。
接着,七张嘴同时张开,声音错落却内容一致,层层叠叠地涌来:
“妈妈……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