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相机上的小女孩,她两条腿晃着,脸上带着笑。她说:“妈妈,轮到你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我的脑子。我不是她的妈妈。我是林镜心。可她的声音那么熟,像是从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
陈砚的身体已经冷了大半。他的皮肤变成了透明的晶体,从右手一路爬到胸口。他没有动,也没有呼吸,但我还能感觉到他靠着我。银链缠在他手臂上,微微发亮,像是最后一丝火苗还没熄灭。
我没有松手。
小女孩转过头看我,眼睛黑得不像孩子。“你还在等什么?”她问。
“你是谁?”我开口,声音有点抖。
她没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陈砚。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银链突然闪了一下光。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一间暗房,墙上有投影,一个女人在记录数据,而陈砚站在门口,后颈插着一根细管。
画面一闪就没了。
“他是钥匙。”小女孩说,“你是容器,我是开关。”
我不明白。但我知道她在说真话。
她不是林晚派来的。她是……我藏起来的那个部分。七岁之前的我。被切开、埋进记忆深处的林念。
我喉咙发紧。
“你要做什么?”
她跳下相机,落在空中,站得稳稳的。红睡裙垂下来,盖住脚尖。她走到陈砚面前,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晶体表面泛起一圈波纹。
“他本来不该死。”她说,“但他选择了这条路。”
我抱紧陈砚,感觉他的身体越来越轻。
“救他。”我说。
小女孩摇头。“他已经走到了尽头。但他还能拉你一把。”
她转身走向巨型新娘。那东西正缓缓抬手,七把菜刀同时指向我。数数声又响了起来,从“一”开始。
空气变得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沙子。
我知道躲不开。
可就在第二声“二”落下的时候,陈砚睁开了眼。
他的眼球全是白色,没有瞳孔。但他确实醒了。
他动了动手指,银链猛地绷直,发出一声轻响。
我脑中突然涌入一段画面:档案馆的地下室,一本烧了一半的笔记,姐姐的手写批注——“第七号容器成功融合,守卫者已激活。”
然后是另一个场景:手术台,灯光刺眼,林晚站在旁边,往一个男孩后颈植入芯片。她说:“你会成为最好的守卫者。”
那个男孩是陈砚。
他不是容器。他是保险。是防止母体失控的最后一道锁。
而现在,锁要断了。
他用尽力气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有太多东西。
接着,他挣脱了我的手臂。
他的身体在飘,晶体化的皮肤开始碎裂,一片片脱落,每一块碎片都在反光,映出不同的字迹——实验编号、日期、签名栏里的“林晚”。
银链从他手腕滑出,像活了一样,在空中延展、缠绕,拧成一道螺旋状的刃。
他冲向巨型新娘。
速度很快,快到我看不清过程。只看到他撞进那团婚纱里,银链贯穿了她的胸口。
新娘发出一声尖叫,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她的身体剧烈晃动,婚纱层层剥落,露出里面的东西——七张脸拼在一起,每一张都是我,从七岁到三十岁,全都闭着眼,嘴巴微张。
银链深入那团人脸,停顿了一秒。
然后爆炸了。
冲击波掀翻了整个厨房。我被甩出去,撞在翻转的墙上,耳朵嗡嗡作响。西面的墙体直接炸开,砖石飞散,露出后面的洞窟。
我趴在地上,慢慢抬头。
那里有一排排营养舱,整齐排列,像墓碑。每一个里面都漂浮着一个人,是我的脸。七岁的,十二岁的,十八岁的……一直到现在的我。
最远的地方,标着“2025”的舱体还亮着灯,里面的人影模糊,但姿势和我现在一模一样。
我动不了。
耳边传来金属断裂的声音。回头看,相机掉在地上,镜头碎了。红睡裙小女孩不见了。
只有陈砚留下的银链残片还在发光。
我爬过去,捡起一段。它很轻,几乎没重量,但掌心能感觉到一点温热。
“你从来都不是容器。”我低声说,“你是唯一清醒的守卫者。”
话音落下,远处的营养舱忽然齐刷刷闪了一下光。
我站起身,没再看那些舱体。
我知道仪式破了,但循环还在。林晚不会真正消失,只要还有人在需要“母亲”,她就能回来。
可我现在明白了。
我不是她。也不是林念。
我是被撕开又缝合的人,是走过七次死亡才站到这里的人。
我可以不走进下一个舱。
我转身面对废墟,脚边是断裂的刀架,墙上挂着烧焦的窗帘布。风从破口吹进来,带着铁锈和消毒水的味道。
远处,某个营养舱的玻璃开始出现裂纹。
咔。
一道细线爬过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