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电箱深处的响动还在持续,像是某种机械在缓慢重启。陈砚的手还搭在锁钮上,指尖微微发抖。我盯着那张掉在地上的儿童画,背面的字已经看不见了,但“密码是我”四个字在我脑子里来回撞。
我弯腰捡起画,没看陈砚,直接往主卧走。
他没问我要去哪,跟在我后面。脚步很轻,像怕惊醒什么。
704室的灯忽明忽暗,走廊尽头有水滴声,一滴,一滴,不快不慢。我没回头,知道陈砚在看着我背影。他的呼吸比刚才稳了些,可那股不对劲还在——他走路时右肩会轻微下沉,像小时候受过伤的人。
主卧门没关严,留了一条缝。我推开门,走到衣柜前。这柜子是原装的,深棕色木纹,把手有点松。我拍了下侧面,声音闷,不像空的。
“你过来。”我说。
陈砚站到我旁边。
我把儿童画举起来,对着衣柜后墙的位置。画里的玻璃舱在房间中央偏左,风衣女人站在右侧,角度和我现在站的地方差不多。我往后退两步,再往左挪一点,视线和画面对齐。
“这里。”我指着墙面,“厚度不对。”
他伸手敲了几下,声音比其他地方清脆。
“夹层。”他说。
我们合力把衣柜推开。地面留下两道划痕,积灰扬起来,呛得人想咳嗽。墙面上一道细缝露出来,几乎和木纹连成一片,要不是提前知道位置,根本发现不了。
缝隙中间有个小按钮,圆形,金属材质,表面光滑。
我让陈砚伸手。
他摇头,“别试了。”
“你刚才在配电箱碰过一次,锁开了。现在只有你能开。”
他盯着按钮,手抬到一半又放下。
“我不是自愿来的。”他说,“我是被带进来的。那时候我还小,他们给我一支蜡笔,让我画画。画完就打我。”
“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我抓住他手腕,“你要是不想被控制,就得动手。”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散,但还是把手指按了上去。
咔。
一声轻响,墙面弹开一条缝。
里面是个暗格,不大,深度约四十公分。正中央放着一个密封玻璃罐,通体透明,底部连着三根细管,插入墙体内部。罐子里漂着一团灰白色的组织,表面布满沟回,像被泡发的大脑。
我屏住呼吸,掏出相机。
闪光灯亮起的瞬间,罐体表面浮现出一行字,刻在组织表面,极浅,但能看清:
“当双生玫瑰相触,母体将从这里重生。”
我倒退半步。
这句话和祭坛铭文一样。林昭胎记发热那天,墙上裂开的纹路里也出现过类似的句子。只是这次更完整,更直接——它指明了地点。
“这是林晚。”我说,“她的大脑。”
陈砚没说话,盯着玻璃罐,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
我再次按下快门,想多拍几张。可第二张刚拍完,罐体突然震动了一下。液体开始翻涌,那团组织缓缓转动,露出另一侧。
那里也有字。
“第七容器已就位,等待融合。”
我喉咙发干。
七号容器就是我。从七岁那年意识被替换开始,我就成了她的一部分。而现在,她把本体藏在这里,等着我和林昭靠得足够近,完成最后一步。
“她一直在这。”我低声说,“没死,也没离开。她在等时机。”
陈砚忽然伸手,想去碰玻璃罐。
我一把拉住他,“别碰!”
他甩开我的手,“我知道这是什么。”
“你知道?”
“这不是第一次。”他声音低下去,“我见过这个罐子。在疗养所地下三层,有一间白房间,四面都是镜子。中间摆着同样的罐子。我姐姐带我去过一次,她说‘这里面睡着一个妈妈’。”
我盯着他,“你姐姐知道?”
“她不说。”他咬着牙,“但她害怕。每次路过那间房,她都会加快脚步。后来她不见了,档案说是调岗,但我找到她的笔记,最后一页写着:‘实验没结束,她们还在换容器。’”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他会查到704。
不是巧合。他姐姐留下的线索,把他引到了这里。而他自己,早在童年就被植入了开启系统的权限。
他是钥匙,也是见证者。
“那你为什么会忘记?”我问。
他苦笑了一下,“你说呢?谁会让一个孩子记住这些?”
话音刚落,玻璃罐发出一声脆响。
裂了。
一道细纹从底部爬上来,速度不快,但持续扩张。罐内液体开始渗出,顺着管子流进墙体,和那些肉质脉络接在一起。
我后退一步,相机对准裂缝。
可就在下一秒,罐体猛地一震,整块玻璃炸开。
碎片飞溅,我抬手挡了一下,脸颊被划了道口子。血顺着下巴滴下来,落在地板上。
罐中那团组织没有落地,反而悬在半空,随着气流轻轻晃动。连接它的三根管子断了,断口处伸出细小的丝状物,在空中摆动,像在寻找什么。
然后,一段细小的、肉红色的组织从碎片中浮起。
它形状不规则,表面有褶皱,像被揉过的橡皮泥。但它动了。
贴在墙上,一点点爬向最近的一条神经脉络末端。
接着,它颤了一下。
发出声音。
“砚砚,妈妈等你很久了。”
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贴着耳朵说的。语调温柔,带着笑意,可每一个字都让人头皮发麻。
陈砚整个人僵住。
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那团组织贴在墙上,开始微微搏动,频率和心跳接近。它周围的肉质脉络渐渐亮起来,像是被重新激活。
我举起相机,想再拍一张。
可镜头刚对准,那团组织突然转向我。
不动了。
就那么贴在墙上,对着我。
我手指扣在快门上,没敢按。
它没有眼睛,没有脸,可我知道它在看我。
几秒后,它又动了。
沿着墙面的脉络,慢慢往上爬,朝着天花板的方向。
陈砚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它叫我名字。”
我没回答。
因为那团组织爬到墙角时,停了下来。
然后,它开始收缩。
变长,变细,末端形成一个小孔。
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