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住林昭的手腕往前冲,金属门就在眼前。可脚刚抬起,四周的脚步声就变了。
不是杂乱的回响,是整齐划一的踏地声,像钟表走针那样精准。从街道两侧、高塔背后、焦土边缘,一个个穿红睡裙的女孩走了出来。她们脸上没有表情,手里都握着一片玻璃刀,刀刃反射着酒红色的天光。
我们被围住了。
林昭喘着气靠向我,“她们怎么这么快……”
我没说话。因为她们开始唱歌了。
“小星星,闭眼睛,妈妈要睡觉了……”
声音很轻,却钻进耳朵里,像是有人把冰水顺着耳道倒进去。我胸口发闷,左耳的银环残根突然发热,皮肤底下像有针在扎。这歌是我七岁生日那天,林晚唱给我听的最后一首。
林昭咬住嘴唇,手指抠紧我的手臂。
我知道她在忍痛。她的胎记一定也在发烫。
歌声越来越齐,那些女孩慢慢向前挪动,脚步一致,玻璃刀举到胸前。她们不是来杀我们的,是想把我们困住,拖进某种节奏里。
我摸了摸相机,还在。但我不敢拿出来。一旦取景框对准她们,记忆就会被拉扯,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得打断她们。”我说。
话音刚落,林昭猛地弯腰,把警徽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脆响,金属片炸开,飞溅的碎片落在地上竟没弹起,反而像被吸住一样贴住薄膜。一圈淡粉色的光从碎裂处扩散开来,在我们三人周围升起一道半透明的墙。
红睡裙女孩们停了一下。
歌声断了半拍。
就在这空隙,陈砚的身影出现在屏障内侧。他蹲下身,手里多了几块电子零件——是我相机上掉落的线路板和扩音模块。他没看我们,手指快速拆解拼接,动作熟练得不像一个意识体。
“你能用这些?”我问。
“能。”他说,“只要还有声音残留。”
他打开相机后盖,抽出一段胶片,接入自己组装的小装置。然后按下播放键。
第一秒是杂音。
第二秒,传出一声惨叫。
尖锐、撕裂、充满痛苦——那是林晚的声音。不是现在温柔哄孩子的语调,而是实验失败时的真实录音。她当时在尖叫:“不要融合!它在吃我!”
音频响起的瞬间,所有红睡裙女孩的动作全停了。
她们的脸扭曲起来,嘴巴张大,却没有发出声音。手中的玻璃刀“啪啪”落地,像雨点敲在铁皮上。有几个直接跪下去,双手抱头,身体剧烈晃动。
屏障外的包围圈乱了。
我抓紧机会环顾四周。她们虽然混乱,但没人退出。有些甚至挣扎着重新站起来,试图继续靠近。她们像是被什么强行控制,哪怕听到林晚的痛苦,也无法停止行动。
“它们听命于更高频率。”陈砚低声说,“童谣是启动指令,惨叫是错误信号。只能干扰,不能解除。”
林昭盯着外面那些摇晃的身影,“所以她们不是自愿的?”
“不是。”我说,“她们是我的复制品,也是囚徒。每一个都是‘母体连接桥’的节点。”
陈砚把装置拿稳,“还能再放一次,但下次可能就没用了。系统会修复漏洞。”
“够了。”林昭抬头看我,“我们现在能进去了吗?”
我看向金属门。玫瑰花纹依旧清晰,表面泛着冷光。刚才那阵混乱没有影响它,仿佛它根本不在同一个规则里运行。
“等等。”我说。
因为我看到,有个女孩没倒下。
她站在人群最后面,离我们最远,也最安静。她没拿玻璃刀,双手垂在身侧,脸朝着高塔顶端。她的红睡裙比别人长一些,裙角沾着暗色痕迹,像是干掉的血。
她动了。
不是跟着节奏,也不是受声音影响。她转过身,面对我们,然后抬起右手,指向塔顶。
和陈砚之前做的动作一模一样。
我心头一沉。
“她不是失控。”我说,“她是新的信号源。”
话刚说完,地面震动了一下。
那女孩的嘴动了,声音却不是从她嘴里传来的。
是广播。
“镜心,你们吵到妈妈休息了。”
酒红色的天空微微波动,云层里的脸睁开眼,嘴角缓缓拉开。
“乖孩子们,把姐姐请进来吧。”
命令落下,所有红睡裙女孩同时抬头,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她们捡起地上的玻璃刀,重新站成队列,一步步朝我们逼近。
屏障开始闪烁。
林昭咬牙,“撑不住多久。”
陈砚把扩音器对准前方,“再来一次。”
他按下按钮。
又是那段惨叫。
这一次,只有十几个人停下。大部分依旧前进,脚步没有丝毫迟疑。有几个甚至用玻璃刀划破自己的手臂,让血滴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红点,连成一条线,直指金属门。
献祭路径。
“系统升级了。”陈砚脸色发白,“它屏蔽了负面情绪反馈。”
林昭突然伸手进外套口袋,掏出一把折叠刀。她划开掌心,鲜血滴落,正好落在警徽碎片上。
屏障猛地亮了一下。
“你干什么!”我抓住她的手。
“你说过,血缘是最强的共鸣。”她看着我,“那就试试看,谁的声音更大。”
她仰起头,对着天空喊:“林晚!你听见了吗!我是林昭!我不是备份!我是林镜心的妹妹!”
风忽然停了。
所有红睡裙女孩的脚步顿住。
就连广播也中断了一瞬。
那一秒,我看见那个指向塔顶的女孩,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陈砚抓住机会,再次播放录音。
这次,配合林昭的血与呐喊,惨叫声穿透了封锁。
整片军团集体跪地,玻璃刀全部脱手。有几个女孩抱住头,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屏障还在。
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高塔深处传来新的声音。
滴——
滴——
像是心跳,又像是倒计时。
金属门上的玫瑰花纹开始旋转,花瓣一层层打开,露出里面漆黑的入口。
门开了。
没有人推,也没有人喊,我们三人都明白——必须进去。
我扶住林昭,她刚才失血不少,脸色发青。
陈砚走在最后,他的身影比刚才更淡,几乎要融进空气里。
我们一步步走向门缝。
就在即将踏入的那一刻,那个一直站着的女孩突然开口。
声音还是林晚的,但她嘴唇没动。
“欢迎回家,我的孩子们。”
她说完,整个人向前倒去,像断线的木偶。
其他女孩也开始缓缓起身,动作僵硬,但不再攻击。她们退开两边,让出一条通往塔内的路。
我们站在门口。
里面是一片黑暗。
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等我们。
陈砚忽然伸手,按住我的肩膀。
他的手掌很冷。
“记住,”他说,“如果我消失了,别回头找我。”
我没回答。
因为他已经松开了手。
我拉着林昭,迈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