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赵凛月清冷的声音在小院中响起,像一片冰凉的羽毛,轻轻拂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陈十三正准备组织一套滴水不漏的说辞,将自己这身完美的“肾虚”伪装归结于南疆大战的惨烈后遗症。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的墨小小已经抢先一步,挺起了胸膛。
他显然将女帝的问话理解为了一次考察,一次对他们小队战果的验收。这是一个邀功的好机会!
墨小小往前一步,刻意压低了声音,偏偏他嗓门太大,那“低语”在寂静的院子里跟打雷没什么区别。
“陛下!您是不知道啊!”
他一脸“快夸我”的激动表情,指着陈十三,大声汇报道:“三哥他这是……这是跟巫神教的圣女,双修了三天三夜的后遗症啊!”
“轰——”
陈十三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仿佛真有一道惊雷炸开。
【完了。】
【这夯货的嘴比tm棉裤腰还松,前世今生老子从未如此有想刀了一个人的冲动】
不等陈十三做出任何补救,墨小小已经彻底打开了话匣子,越说越兴奋,将他脑补和听来的各种事迹,绘声绘色地进行了一场专题报告。
“陛下您没见着,当时那场面,西域来的邪佛,老厉害了!一巴掌下来山都平了!三哥为了救那个林薇姑娘,硬是冲上去跟人玩命!”
“后来为了求那个长生蛊,三哥又答应了圣女的条件。哎呀,那圣女长得,跟仙女儿似的,就是冷了点。他们在那个生命母泉里待了整整三天三夜,动静可大了!”
“出来的时候,三哥就把圣女给抱出来了,圣女那脸红的……嘿嘿!”
【住口!你这个憨货!那是三天三夜吗?那是一炷香!还有,什么叫我把她抱出来了?那是她虚脱了!虚脱了懂吗?!】
陈十三的内心在咆哮,可他脸上却必须维持着对女帝的恭敬,嘴角疯狂抽搐,整个人都僵住了。
最致命的是,墨小小用一种极其骄傲的语气,做出了总结陈词。
“最后!三哥为了咱们大周,为了能彻底把巫神教拉拢过来,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直接入赘了巫神教,当上了圣子!陛下,您说三哥他厉不厉害!”
墨小小说完,还一脸期待地看着赵凛月,仿佛在等着她颁发一枚“大周第一媒婆”的勋章。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风吹竹叶的沙沙声,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
赵凛月脸上的那一丝关切,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地冷了下来。那双原本只是清冷的凤眸,此刻深不见底,仿佛结了一层薄冰,锐利得能刺穿人心。
站在她身旁的慕容白,都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半步,感觉周围的空气冷得扎人。
许久,赵凛月那好看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不是笑,那是一种冰冷到极致的、令人心头发颤的弧度。
她抬起手,用纤长的食指轻轻摩挲着袖口上精致的云纹刺绣,动作优雅而缓慢,目光却像两把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陈十三身上。
“看来……”
她一字一顿,声音轻得仿佛一碰就碎,却又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我们的陈大人,这段时间的经历……很精彩啊!”
陈十三的头皮瞬间发麻。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
陈十三想也不想,立刻躬身,对着赵凛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声音里充满了正气与决然,仿佛一个即将慷慨赴死的忠臣。
“陛下明鉴!”
“臣所做的这一切,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皆是为了大周,为了陛下!”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清澈,表情悲壮。
“臣,这是为陛下献身!”
话音落下,连慕容白都听得一愣一愣的,看向陈十三的眼神里,多了一丝钦佩。
【高,实在是高。】
【这脸皮,怕是连我的剑都戳不穿。】
【赵凛月被他这番惊世骇俗的无耻言论,气得反而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危险。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男人,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过。】
半晌,她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哼。
“哦?”
“这么说来,爱卿是为朕献身了?”她的声音里,嘲弄的意味几乎要溢出来,“那还真是……委屈爱卿了!”
“不委屈!”陈十三义正言辞,“为陛下分忧,乃是臣的本分!”
【要死了要死了,这天聊不下去了。】
陈十三急得满头是汗,他必须立刻把墨小小这个人形自走广播站给弄走。
“陛下!”他急忙道,“关于赵渊失踪一事,事关重大,臣有要事,需与您单独商议!”
他特意加重了“单独”二字的读音,同时拼命给墨小小使眼色,让他赶紧滚蛋。
可墨小小此刻还沉浸在“邀功”的喜悦中,完全没接收到信号。
赵凛月又岂会看不穿他的小九九。
她好不容易才抓住这个男人的痛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她非但没有屏退众人,反而莞尔一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带着一丝戏谑。
“哦?陈爱卿这是信不过在场的诸位吗?”
她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一旁的慕容白和朱珠珠。
“慕容庄主,是年轻一代的俊杰。”
“朱珠珠,是朕的紫衣巡天使,朕的亲信。”
“墨小小……”她顿了顿,看了一眼那个憨货,“更是与陈爱卿你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他们皆是我大周的栋梁,忠心不二。陈爱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嘛。”
陈十三的脸,彻底垮了。
【完了,她这是要公开处刑啊!】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捉奸在床的丈夫,正在被老婆当着亲朋好友的面审问。】
【可我冤啊!我比窦娥还冤!】
他窘迫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张脸憋得通红,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更显得他“体虚”无比。
朱珠珠默默地又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将那根烤鸡腿往前又递了递,眼神里的怜悯更重了。
【看着陈十三那副恨不得当场去世的窘迫模样,赵凛月心中因事态脱离掌控而升起的愠怒,总算是平息了些许。将他拿捏在掌心的感觉,让她重新找回了身为帝王的掌控感。】
她也知道,赵渊失踪是正事,不能再耽搁。
敲打得也差不多了,该给个台阶下了。
【她的目光扫过慕容白等人,最后落在陈十三身上,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错辩的警告意味。】
“你们都先退下吧。”
“慕容庄主,山庄重建,还有很多事要做。”
“墨小小,朱珠珠,你们也去休息。”
慕容白如蒙大赦,立刻躬身行礼,带着还在状况外的墨小小和朱珠珠,飞也似的退出了小院。
墨小小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满脸困惑。
【怎么回事?陛下怎么不夸我?难道我说错什么了?】
院子里,很快只剩下陈十三和赵凛月二人。
以及……那个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老太监,魏尘。
赵凛月转身,示意陈十三跟她进屋。
在与陈十三擦身而过时,魏尘那半开半阖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浑浊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随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入了里屋的阴影之中。
陈十三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如渊似海的恐怖气机,始终锁定着这间屋子里的每一寸空间,分毫未曾离开。
天人境的领域,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